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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心……”    云瞳愣住了神,忽又埋头碗中,大口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却又停住。    “你说,男人的心思会不会变?”    清涟不知她因何问起,诧异了一下,却只照实言道:“会变啊!”    “为什么会变?”云瞳抬头盯着他问。    “譬如我,小时候爬到树上摸着个鸟蛋,便觉快乐无比。”清涟笑道:“现下么,你要让我说怎么能让自己高兴,我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问这个!”云瞳顿了一下:“是问……对……对妻主的心思……”    “哦……”清涟暗自掂量了一番:“那就说说小晚吧。他同姬大香方做亲时,想的都是怎么照顾好她,怎么博她喜爱,怎么能同她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后来怎么就变了呢?衙门判他重回姬家,他宁可蹈火,也不肯从命。”    “姬大香那个混账东西,一把火烧死,算便宜她了!”云瞳展开眉头,狠吃了一口羊肉。    清涟微微翘唇,也舀起一勺汤来。    “不过……”云瞳没吃一会儿,又停了筷子:“若女人不是姬大香这德性儿,而是有身份名望,有学识操守,你自小便敬她爱她,她还……曾救你于危难之时。后来她死了,你……会不会把她忘掉?”    清涟未有迟疑,直接便答:“不会!”    云瞳眸光倏地一黯。    “豫王逝后……”虽然四下无人,清涟仍先扫视了一番:“紫卿对她可曾或忘?”    “啪!”云瞳手中木筷掉了一根在桌上,她似乎呆了一下,才忙忙捡起,夹肉捧汤,吃的飞快。    “己所不能,何强求于人?”    “……”云瞳噎了一下。    “你问男人对妻主会不会变心思,那女人对夫郎会不会变心思呢?”    云瞳不能答话,正按脖子翻白眼,好半天才把呛咳止住。    清涟闲闲悠悠喝汤,不时赞一声好。    “我钦敬五姐不假……”过了一会儿,云瞳才缓上来:“可我没打算变成她那样的人。”    “嗯!”清涟点了点头:“豫王自是出类拔萃,可也非世间男人都愿嫁她。”    云瞳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两人沉默下来,看天色已近黄昏。    “还是不一样……”忽而间,云瞳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嗯?”清涟抬眼看她。    云瞳叹了口气,无数的话梗在喉边却是倾吐不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劲儿无处使,有时候又觉得根本无能为力。矛盾重重,不知所措,大约是闲久了的缘故吧。”    “见天地易、见众生次之、见自己最难。”清涟淡淡言道:“古今皆同,不止你我。”    “……”云瞳惊讶看来,越是咀嚼这两句话,越觉滋味无穷。    “紫卿是想怎样?”清涟歪头问来:“想让佳人心思变,还是望他始终如一?”    想让阿凤、莫莫、阿赢变一变,又想让小白鸽、阿恒、晚晚始终如一……这些念头甫一钻出脑海,云瞳自己也目瞪口呆:“我……不知道……”    清涟不禁笑了:“与其猜别人的心思,不如先见见自己。”    “……有理!”云瞳擦了把额上热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都是古人说的,书里写的。”清涟笑道:“池公子荐给我,我再荐给你。他见识广博,学问深厚,远胜与我,更兼深存悲悯之心,可与一谈。”    云瞳暗叹一声:“不敢谈!”    “为何?”清涟奇道:“你不愿闺中多一良师益友么?”    云瞳深深皱眉,久久不语。    清涟不便细纠其因,便包了一瓣糖蒜,放入云瞳的碗中。    “爹爹曾同我讲: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云瞳大叹:“七苦占全,始知如是。”    “那人为何还要活着?”清涟好似在自问自答:“总因有苦必有甜,有难必有幸,有悲必有喜。谁不是苦中求甜,难中望幸,悲中作喜呢!”    “……”云瞳呆了一瞬,仰头把羊汤喝净,暗道:怎么现下需得闺中小郎来教导我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估摸这顿饭吃到了时候,掌柜慢慢踱到桌前,一见清涟面前汤碗空空如也,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小伢郎肚量不小啊!”    “呃……”清涟玉面“腾”就红涨起来:“家兄家嫂尝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呦,知道大姨我辛苦,怎么报答啊?”    “……”    “还报答个屁!这不都盆干碗净了么!”云瞳替清涟解围:“你这老家伙虽然嘴碎,但熬汤炖肉确实是把好手。九天仙子闻着香气也得下凡,吃上一顿,想上三年!”    “哈哈哈!”掌柜大笑,又指清涟对云瞳言道:“这小伢郎不矫情,能骂人,还懂持家,不错不错,赶紧娶回身边吧!”    云瞳下意识就朝清涟看去,见他满面晕红,正小声咕哝着:“没有骂人……”    “你没骂她?”掌柜一揪云瞳衣领:“那怎么她一脖子一脑门的汗?”    “去去去!”云瞳一把将她甩开:“不给银子了,这顿算你请!”    掌柜不急不恼,“嘿嘿”笑道:“两碗羊肉汤就算办喜席了?你没问人家答应不答应!”    清涟越听越是脸红,干脆不理她们,直接上了马车。    渐有客人过来,云瞳也就辞去,出门摘了大捧金黄色野花送给清涟:“才问了,这叫美人娇!”    清涟红脸接过:“谢王驾!”    “年前我就没了王爵了。”    “谢……紫卿……”    云瞳这方一笑,跳上车辕,持鞭赶马,一路与清涟闲话。到得城门外,被六月接上,自己也坐进车中,往清涟脸上瞄瞄。    “怎么这副神情?”    “怕关城门前赶不及回来。”清涟见已进城,这才把心放下:“你说羊记小铺夜里才热闹,那些食客都不着家么?”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与清风明月相伴,哪里不能安睡?”云瞳笑道:“操心她们做什么!”    清涟也觉自己多管了闲事,轻轻一笑。    眼见车入幽巷,贺兰公府已经在望,云瞳低问:“要不要我去同你小姨告一声罪?”    “不必了。”清涟将脸上妆彩擦去,披紧了外袍。    “万一叫清澄哥知道了又要怎么着你……”云瞳嘱咐道:“你就来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呢?清涟只是笑笑:“好!”    马车停稳,见他起身要走,云瞳忽又叫道:“小涟……”    “嗯?”清涟回眸看来。    “多谢你……”    她的面目在昏暗之中一点也看不清楚,清涟暗生惝恍,出言却故作轻松:“该我谢你,撑的要走不动路了。”    “以后我还带你去。”    “嗯!”清涟虽然应下,心中不免难过:聚时喜,离日伤,聚好还是不聚的好?    “少爷下车吧?”贺兰府内管家早等的似个热锅上的蚂蚁了,好容易见马车到府,连声催促。    清涟便即起身,却听云瞳又叫:“小涟……”    “还有何事?”清涟问道。    云瞳话中满带犹豫:“无事……”    “那,我走了……”    “……好!”    “替我向奕哥也道声恭喜!”清涟说完这句,掀帘下车,被贺兰府管事接着,回身一福:“王驾早回吧,路上小心。”    云瞳朝他挥了挥手,喃喃言道:“圣上还是看的很准……小涟……唉!”    六月听得分明,悄朝贺兰官人看去,见他被簇拥着已经转身进门:又是一个叫主子唉声叹气的男人!男人实在麻烦!    马车掉头往英府驶去,进了后宅,云瞳出人意料的先回到正寝,自己拿钥匙开箱,寻个空匣子出来,放入一揉皱纸团。忽又看见旁边的紫色绒皮小盒。她轻轻抚摸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里面却有八枚耳徽:白玉小环,珊瑚圆丁,西海明珠,冰种翡翠,星云蓝钻,团花碧玺,赤金羽翅,抱珠银蛇……    云瞳骤然那枚小蛇耳徽,愣了一下,厉声叫道:“小北!”    “在!”小北吓了一跳,匆忙跑进了门:“王主吩咐。”    “谁让你把这个东西放进来的?”    小北抬眼一看,心里就哆嗦了一下:“是……是池公子……”话还未完,忽觉银光一闪已到面前,他下意识伸手一挡,原来小蛇耳徽已被云瞳掷出,却从他手缝之间砸进了怀里。    “奴才这就丢出去。”    “回来!”云瞳忽又大吼。    小北不知所措的站等下一号令,却见云瞳缓缓张开了手。小北呆了一呆,试探着把耳徽送回,见云瞳没再发火,一声不敢言语,赶紧低头退后。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云瞳握着那条“小蛇”,握了许久,握的掌心都已灼痛不堪,终于还是缓缓的,缓缓的把它又放回了紫绒盒子:“说的对,见自己……无论怎样,要见……”    待等回到画眉阆,正遇上寒冬带着穿戴一新的若怜来拜侧君,又给云瞳磕头。    “奴才谢主子厚恩!”    寒冬不知云瞳为何皱眉,出言解释:“三月回过话了,想今晚就娶。”    “嗯!”云瞳示意自己想起来了,又问若怜:“你们公子已经教导过你了?”    “是!”    “怎么教导的?”    “公子告诫奴才,出嫁从妻。”若怜怯生生答道:“要尊敬妻主,爱护妻主,信赖妻主,少惹妻主生气……”    少惹?从奕听的笑了起来:“你记错了吧?是不能惹妻主生气。”    “……是!”若怜赶紧就道:“奴才记性太差。”    云瞳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朝他摆手:“本王为你添妆!以后和三月好好过日子。”    “是!”若怜忙又跪下谢赏:“王主的话,公子让奴才铭记在心。”    等他走了,云瞳闲坐一刻,看着从奕吃饭,忽把小北又叫过来:“给邀凤阁的药熬好了没有?你给端过去,看着池公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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