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碧落十三香?” “此毒……”武德帝顿了又顿,说的无比艰难:“此毒使人绝嗣!依景华信中所言,中毒者不会使男人受孕,或存侥幸,也难安产,孕期至多四月。” 云瞳僵如泥塑一般,仿佛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景华也是这次见到其师方晓内情,未能预先警示,对你心存愧疚。”武德帝叹道:“他也提到此胎不同于常,恐牵累孕父,希望你能有个准备。可……又知你妻夫正处喜悦之中,万难言此,所以把密信呈送到了御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云瞳连问数遍,初时尚喃喃不敢置信,后面声音越来越高:“三姐你说,怎么会这样!” “有得必有失,所谓天道也!”武德帝仰首嗟叹。 “我得了什么了?”云瞳却是恨声质问。 “十三年间强身健体,百毒不侵;练功习武,事半功倍。”武德帝看着她低声言道:“你能练成别人练不成的归元大法,或许就是受益于此。又凭它建功立业,威震六国…….” “胡扯!”云瞳大怒:“我有今日声名是因为我比谁都卖力、不畏难、不惧险、不怕死,事事持之以恒。喝一碗药汤就能从凡女变成神仙?少跟我说这些屁话!” “……”武德帝不以为忤,深叹一气,绕下座位,来到她面前:“予人体魄,夺人阳寿;予人勇力,使人离魂;予人无上荣光,又断人百代血胤……这就是奇毒碧落十三香!” “你觉得很公平是吗?”云瞳怒极,指天痛骂:“你有让我选择么?不顾人意,强予强夺,算什么公平!” “眸眸!”武德帝心中一恸,本已想好劝她的话竟一句也吐不出口了。 雷霆骤降、狂风横扫,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三姐,我不信!”云瞳抬起血红的眼睛:“怎么何先生就能确定我中的毒一定是碧落十三香呢?” “锦衣郎这一胎不就是明证?”武德帝已不知自己叹了多少口气了:“老姚总觉得他怀了一个怪胎……” 云瞳一颤,下意识就要反驳:“老姚懂什么!” “他是不懂。”武德帝只得点头:“可景华是懂的,景华的师傅医仙落玉珂更是懂的。” “他们就没有错的时候了?”云瞳来回在屋中疾走:“何先生也没见过碧落十三香,落医仙更是连我的脉都没搭过,听徒弟说了几句像,也跟着说像。信她,岂不可笑!” 武德帝并不反驳,只轻轻叹气:“我也盼着是他们错了……” “我从未发作过离魂之症,这又如何解释?”云瞳一句紧似一句:“凌讶说碧落十三香的赝毒甚多,什么功效都有仿冒的,唯有离魂仿冒不来。” “景华也曾言此,尚在查察之中。” “那就等他查察明白了,再来吓我!” “可是……”武德帝静静看着她,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云瞳下意识抵住了桌案,支撑着自己因为恐慌惊怒而有些抖颤的身躯。 “朕能等得,你也还能等得,锦衣郎能等下去么?” “…….”云瞳脸色大变,已然呆在了当地。 …… 书房外,梁铸看寒冬匆匆赶来,远远便将他拦住:“圣上有旨,这会儿谁都不许进去。” “侧君又添了恶寒发热的症状,姚老儿说不是好事,让我赶紧回报王主。”寒冬急道:“你去通禀一声。那边已经急的似上锅蚂蚁了。” 梁铸皱着眉头往落霞馆方向瞅了一眼,挨到寒冬耳边问道:“且等一等。有个事儿我先问你。” “哎呀!”寒冬一把将他推开:“谁有空理你!王主的事儿要紧。” “就是她的事儿。”梁铸又是左右看看。 寒冬见他竖着一根指头蹭额角,样子怪异,似有暗指,不禁皱眉:“什么事儿?” “侧君从氏……嗯……”梁铸两片厚嘴唇黏黏碰碰了半天,挤出了一句:“还守规矩吧?” “你指什么规矩?”寒冬冷眼盯来,暗道:难不成是上面让问的? 梁铸吸了吸鼻子:“听说他曾回娘家过夜?” “没有。”寒冬立刻摇头:“上元节寿宁侯主君发作心疼,侧君晚间得了王主应允,回去探望了一下。” “他有没有见过外人?” “外人是说谁?”寒冬挑眉看来,也把食指一竖对天:“怎么,乌七八糟的闲话也传到……那上边去了?” 梁铸“嘿嘿”强笑两声:“我问你,你别问我!” “那就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 两人对面,梁铸竟还使了密语传音:“锦衣郎这一胎是七王的么?” “是!”寒冬毫不迟疑:“侧君会王亲诰命,由我陪同;回侯府娘家,是秋哥作伴;进宫、礼佛、游春,自有王主安排。其它时候都在画眉阆,没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梁铸“唉”的一叹:“我觉得也是。” “还有要问的么?” “没了!”梁铸听他语气极冷,就想打个哈哈:“我说,咱俩也是二三十年的老交情了,问你一句,你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正为是老交情了,所以提醒总管一句。”寒冬盯了他一眼:“问我也就罢了,千万别去问王主,否则挨了打,可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呦!”梁铸伸手就往脸上捂:这都感到疼了! 寒冬一嗤,转身就要上阶。 “说起闲话,有一句传到你们耳朵里了没有?”梁铸却又把他拉住:“七王中毒,还是……难解之毒……” 寒冬嗤之以鼻:“既是闲话,理它作甚。” “要是真的呢?” “嗯?”寒冬生了警惕,扭头看来:“你什么意思?” 梁铸凑近了他,以袖掩口:“……你以为我干嘛要问锦衣郎的事!别传出去,就只告诉叶秋一声儿……” 寒冬“嚯”的瞪大了眼睛。 梁铸见他已然明白,深叹了口气:从氏的胎若非七王的,圣上这会儿倒能松快一些。 …… 云瞳得了寒冬禀告,越发忧急不堪:“怎么又发热了呢?我才给小奕注过真气,所以比之先前他身子暖了。你去告诉太医们,应是这个缘故。” “王主……”寒冬明知实情并非如此,却实在不忍让云瞳失望,只得应下要走。 “你且站住。”武德帝皱眉言道:“老姚怎么说?” “他说……”寒冬担忧的看了云瞳一眼:“不是佳兆!请王主早作决断。” “啪!”云瞳一脚踹折了旁边杌子腿儿:“作什么决断?他让本王做的决断,就是把孩子打掉!” 犹如野兽嘶吼,听得人心惊胆战,寒冬、梁铸皆不敢言。武德帝无声一叹,挥了挥手:“尔等先下去。” “……是!” 门轻轻阖上,云瞳似乎失了全部气力,瘫坐在地,两肩急抖:“三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武德帝摸了摸她头顶,蹲下身来:“眸眸!” “你不知道,小白鸽有多宝贝这个孩子,我也一样。”云瞳泣道:“四个月,都会动了,动起来像小鱼在游,像云朵在飘,像蝴蝶在扇翅膀……小白鸽梦见她在合欢花里安睡,小小巧巧,可爱至极。我连名字都为她取好了,只说几个月后就能见面……可怎么,就说她是邪魔怪胎呢?” 武德帝手颤了两下,揽住云瞳肩膀,让她靠入怀中。 “他们都是乱说,他们只会乱说。”云瞳喊道:“我才不信,绝不相信!” “孩子是好孩子。”武德帝揽紧了她:“只是现在……病了……” “不是病了。”云瞳突然直起身来,极严肃极认真的瞪大泪眼对姐姐说道:“是有人下毒害她!” 武德帝看她似乎迷了神智的样子,心中不免着急,又想拍醒她,又怕刺激了她,稳了半天神,才又轻声问道:“是谁下毒?你来告诉姐姐。” “是谁?”云瞳又想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疑问来,却无一能拿出明证。她好像在问别人,又如在问自己:“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啊!” “眸眸……”武德帝只觉指下心上一片冰凉,忙使足了力气摇晃着她:“先别想这些。从奕还等着你救呢!你的小白鸽等着你呢!” “是碧落十三香?是我给孩子中下了毒……”云瞳陷在迷茫之中:“难道是我害了她,害了小白鸽,是我么?” “不是!”武德帝大声言道:“不是你,你爱孩子,爱小白鸽,怎么会去害他们!” “那为什么我偷偷喂完了血,小白鸽就下红骤剧!”云瞳猛扑向前,差点儿把姐姐撞倒:“不是我,又是谁,三姐,你说是谁!” “是铁氏!”武德帝只想一嗓子把她喊回神来:“铁氏害你,朕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天,罔顾人意,强予强夺,不讲公平,无情至极!” “三姐……”云瞳不禁痛哭失声。 “我知道你难!”武德帝也是哽咽许久:“这件事让三姐来办吧。三姐早就是个恶人了,继续作恶下去,也没什么。” “不!不,不!”云瞳猛的把她推开,退走数步,出门下阶,踉踉跄跄的往画眉阆跑去。 “七……”梁铸欲喊又停,不知所措。 “让她再想一想吧。”武德帝跟出门来,望影而叹:“朕也得要想一想了,好好想一想!” …… 画眉阆内寝帐中,从奕自昏睡中醒来,不见云瞳,伸手乱摸:“眸眸去哪儿了?” “她这就来。”叶秋柔声安慰:“太医们正和王主议方,要为侧君调药。” “哦!”从奕歇了口气,忽就双手抚肚,蜷腿翻身,眉峰蹙起:“叔叔,你叫她先进来一下,我说一句话。” “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叶秋担忧不已,手掌往他额上盖去。 从奕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睫半睁,语调倒显欣快:“有点儿疼,不碍!” “少爷!”小唐听着就又要哭。 “一疼,孩子就会动,我就知道她还好好的。”从奕竟自绽开了一缕笑容:“我是要告诉眸眸,孩子没事儿,叫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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