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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章殿东暖阁    云瞳奉命前来,不知武德帝宣召何事,却见她投下来一纸密折:“寿宁侯欲接从奕家去休养,朕已准奏。”    “此臣家事,圣上何以……”云瞳烦闷至极,忍不住抱怨起来:“哪有出嫁之子还回娘家休养之理?从贵金这样行事,将我这当妻主的置于何地?”    武德帝静静看她半晌:“回去也好……”    “不好!”云瞳急道:“小白鸽病的甚重,须臾不能离我左右!”    “别人家里都是夫郎照顾妻主,你英府竟全反过来了。”武德帝皱起眉头:“你看看自己现下是什么模样,唇干眼肿,气虚面黄,可还有一点儿精神打理军政国务?”    云瞳一僵,转而自嘲:“臣已是将入土的人了……圣上莫寄厚望。”    “你……”    梁铸眼见武德帝就要发怒,忙将玉盏往她手边推了推:“圣上?”    武德帝狠狠灌了一口苦茶,对着云瞳冷声言道:“既这样说,朕该立刻着手为你安排后事了。第一件,就是先把你后院那些麻烦精都遣回娘家。”    “噗!”梁铸咽着吐沫竟呛了起来,赶紧捂口。    “差点忘了,池敏的娘家人尽已死绝。”武德帝说的一本正经:“无处遣他,就令给你殉葬好了,也不至于你到了那边少人陪伴,太过寂寞。”    “三姐……”云瞳一脸苦笑,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你可真疼小妹啊。”    武德帝离了御案,转坐到她身边,沉脸斥道:“哪像你,心上只剩了那些男人,罔顾姐妹之情!”    云瞳的眼神一直黯淡着,闻言强自睁亮了些:“请圣上吩咐,想让臣怎样?”    “先确定下来,所中之毒到底是不是碧落十三香?”    “嗬……”云瞳空茫的望着屋顶:“还要怎么确定?小白鸽已被我连累的只剩半条命了。”    “不是还有离魂之症未显?”    云瞳惨然一笑:“许是梦中发作,我不自知而已。譬如昨夜,我觉相伴在父君身边,与三姐欢畅饮酒,闻从侯允婚,将作新人,开怀大笑,历历如真……醒来却只南柯一梦。”    梁铸在旁看她那副恍惚之态,听她那些恍惚之语,竟有些打起了哆嗦。    “眸眸!”武德帝叹了口气:“景华说四年多前就已告知此事,你因何不对朕言?若早着手处置,也不至于……”    “四年多前,水深火热,你我过的还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先生说我能活十年之久,我还挺高兴的呢。”云瞳扯起唇角:“之后一场大仗接着一场大仗,仗仗都是攸关生死,谁还记得这些不急之事。”    武德帝鼻中骤酸:“是姐姐疏忽了……”    云瞳一笑摇头:“当了英王之后,臣对富贵荣华有了依恋,倒想好生查一查了。可前有凌少爷否认,后有何先生质疑,我自己又没什么不适,封王分府、成家立业,像钻进了蜜罐里,出不来了。”    “……”梁铸本来看着云瞳,看着看着,竟也深叹埋头。    “这次小白鸽怀孕,我还以为彻底摆脱了碧落十三香的梦魇,不想……”云瞳颓然阖上双眼。    “眸眸!”武德帝忽然伸手攥住了妹妹:“此毒……有解。”    “有解?”云瞳冷嗤一笑:“解药不会是在临渊吧?”    “就在临渊。”武德帝铁拳一挥。    “嗯?”云瞳这才把眼睁开:“三姐,你听谁说的?传言不足为凭。”    武德帝微摇手指,一脸郑重:“朕遣人查到的。”    云瞳不见喜色,反而蹙起了眉头。    “史载:碧落王朝昭帝年间,萧山侯陈澜研制此毒,共十三颗。历数百年间,中毒者十一人。”武德帝将其姓名一一念出:“最后这一位,罗刹,不同于前人,竟毒发而未死。”    “罗刹?”云瞳眉心一跳:“这名字……有些耳熟……”    “是不是你听张老太太提过?”武德帝追着问道。    云瞳摇了摇头,又想片刻,“噢”了一声:“是楚先生曾言其人。”    “楚先生是?”    “安城凌城主之夫,针神楚红溪之子。”云瞳忆道:“只是他说,难于确定罗刹所中之毒为何!”    “是碧落十三香无疑!”武德帝言之凿凿:“罗刹事迹见于皇曾祖母太.祖称帝之前的大正年间,距今年月不长,多有遗存。她中毒三十年后与友偶遇,友人惊问何以得活?她言……幸有奇遇。”    云瞳眯了眯眼睛:“什么奇遇?亲历临渊?”    “大正年间,临渊确曾数次现世。”武德帝言道:“罗刹纵横江湖,名气颇大,但自一夕之间,便在人间没了踪迹,世传她已毒发身亡。”    “这是哪一年?”云瞳问道。    “大正十五年秋。”    “临渊现世了?”    “史书未载,然,确乎有使天翻地覆的一昼夜。”武德帝凑过头来,低声言道:“忘了太.祖皇帝借天兵破合江事了?”    “嘶!”云瞳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那一夜。”    武德帝点了点头:“罗刹自此之后绝迹江湖,但她再遇老友时讲,留有手稿一部,详述卅年诸事。”    “手稿何在?”云瞳急问。    武德帝一叹:“友人亦请阅看,罗刹未许,言待后世有缘之人。”    云瞳不禁嗤怒:“未死侥幸,竟又来弄此玄虚。”    武德帝叹道:“友人亦以相责,罗刹笑言与夫有约,生年不忍背弃。又道:欲知其秘,先往临渊。”    云瞳愈听愈瞪双目:“别人生死大事,成她妻夫闺中玩笑……好一对狗男女!”    “诶!”武德帝冷不丁听着这一句,简直哭笑不得:“等你见到手稿,再骂人家不迟。”    “是啊,王主息怒。”梁铸一边皱眉附和,一边又觉心里舒坦:还是这种嬉笑怒骂毫无顾忌的样子最衬英王。    “看来罗刹是把手稿藏到临渊去了……”云瞳先就想到了沈励:不知他一去一回有否见到?    “朕已传下密旨:全境缉拿沈励。”武德帝早已做了安排:“不过,眸眸啊,临渊不比它处,即现即隐,迅如流光魅影。朕可以派人打探,可你自己……必得做好准备。”    云瞳沉默下来。    “今年有关临渊现世的传闻甚多……”武德帝轻轻补了一句。    梁铸暗在心中叫阿弥陀佛:有传闻总比没传闻好啊。倘若七年之间,临渊都不现世,王主可往哪里去寻解药呢!    “不瞒三姐。”云瞳两手枕于脑后,假作漫不经心的把话揭破:“临渊今春现世的谣言就是我放出去的,为钓沈励。”    “什么?”武德帝一愣:“你这……嘿!”    云瞳一笑,转而认真问道:“罗刹友人是谁?圣上能信其言。”    “云隐寺第一代主持:慧源。”武德帝言道:“其为道安之师。”    道安大法师就是预言离凤命格之人,云瞳极是讨厌:“原来师徒一样,搅混世情,以为高明。”    “咳咳!”梁铸连声咳了起来:“王主慎言,那可是一位老神仙啊。”    云瞳撇了撇嘴,转问武德帝:“罗刹能从临渊回来,还能找到解药,果真是一场‘奇’遇。三姐觉得小妹也会有此幸运?”    武德帝沉默良久,轻轻推椅而起:“不试一试,谁也答不了你。”    ……    云瞳出宫回府,见寒冬与蓝月忆等在一处,都是面容沉郁。见了自己,抢步上前:“王主,寿宁侯捧旨前来,强行接走侧君……”    “我已经知道了。”云瞳默默叹了口气:“侧君走时……醒了么?”    “没有。”寒冬轻轻摇头。    蓝月忆见云瞳黯然神伤,忙就言道:“侧君若清醒着,绝不会走。”    “王主,不可让从贵金如此嚣张。”寒冬怒道:“哪有已嫁男子擅回娘家居住的道理!”    “我要出趟远门,暂时不能照顾侧君。”云瞳远望西北,但见云烟缥缈,竟无个可着落之处:“便请从侯……替我辛苦吧。”    蓝月忆和寒冬皆感意外:“王主要去哪里?”    云瞳没有作答。    “几时走?”    云瞳仍如未闻,呆呆矗立,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迈步朝外书房去:“把近日所有邸报汇齐。另,叫郝之祥、赖之放姐妹过来见我。”    “是!”    两个秀才一进门,见云瞳在看舆图,当即懊恼不迭:“早知这里桌子大,又安静,就把东西都揣来好了,方便演算。”    云瞳展目一看,只觉她两人越发邋遢了,不禁皱眉。    郝之祥近前先施一礼:“王主,别把《亦安天演》收走,容我再看几日。”    赖之放眼见屋中四壁皆书,小眼登时放光,便如老鼠闻见糕酪必得急急凑上,她一边寻阅,一边言道:“书看过一遍,就得记在脑中。总去求人施舍,岂不麻烦?”    云瞳瞪了她一眼,也不搭理,便问郝之祥:“秀才可有所得?”    “有的,有的……”郝之祥起了兴致,大讲风云水土,星象泥流,足有小半时辰,也不管座上之人听不听得懂。    云瞳不得不将她打断:“秀才就说,能否推断出临渊何时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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