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李慕见云瞳沉默不言,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你总该多为自己想一想。复爵又成千妇所指,出使将陷难堪境地,还不说跋山涉水,一路万险,又会遭遇到什么!” “我总在府里闲着,怎么为堂主达成心愿?”云瞳挑眉看来。 “嗬,说的好听。”李慕翘唇一嗤:“是在冥思苦想怎么为你那三姐达成心愿吧。” 云瞳不以为意:“人生在世,有不能为之事,也有必当为之事。” “你这性子早被人看透了。”李慕眯了眯眼睛:“可想过没有:她为什么非要为你复爵?非要令你出使?就因为知道你伸出去是只对付敌人的拳头,很硬气;可缩回来就成了她手里的面团,好捏鼓。” 云瞳皱眉看向了他。 “不是么?”李慕一哼:“摆不平六国事,震不服玄甲军,对付不了皇亲国戚悍将能臣,她就把你拎到前面来。等风波一过,麻烦一少,她又高高在上,轰你回家闭门读书了。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不过如此。” “……” “她不想同青麒联姻,就让你去娶凌霄宫主;她想收服韩家,就让你去勾搭梅花月郎;她怀疑暗部,就出赐了叶恒;她要防备你,所以送来了沈莫。”李慕挨个儿数去:“至于从奕、聂赢,为什么她同意册封?池敏、冯晚,为什么她不会姑息?凌讶、小贺兰、元寿宫主,为什么她就是不给一句明白话?这些不用我多说了吧。最后看那一堆破烂事收不了尾,还要骂你风流成性,声名狼藉。” 云瞳脸色微变。 “你不觉得冤枉么?冤死叶恒、枉死冯晚、累死韩越,你不觉心疼么?” “堂主……” “或许你早都习惯了。”李慕盯着云瞳问道:“习惯了替她承担一切、付出一切……可到头来,你自己又得着什么了?” 云瞳也不知自己为何沉默下来,半晌方低低言道:“她是我的亲人。” “那我们呢?”李慕又是脱口而出:“姐妹如手足,男人是衣服?横竖旧的弃了,以后还有新的。” 伤痕遍布的心口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云瞳使劲儿闭住一口气,勉强把那一股又一股生离死别的哀痛压了下去:“堂主可曾信任过什么人?” 李慕眸光闪了一闪:“以前没有。” “那岂非活的很辛苦?” “虽然辛苦,可我仍旧活着。”李慕勾了勾唇:“希望紫卿也能活的长久一些,等到鸡皮鹤发,还来与我把酒共茗。” 云瞳叹了口气,给他也斟满了一杯。 “我教你个法子,能辞去赴麒一任。”烛火之下,李慕晶亮眸光烁烁闪动:“听是不听?” 云瞳不言。 李慕皱眉:“你不信?” “信!”云瞳答了一声,话锋却又一转:“可我非去不可。” “噹!”李慕已擎起酒杯,又重重放下:“为什么非去不可?” 因为太多势力盯着玄甲军,不能让大胤这支勇矛变成折戟,不能让月郎孤身陷入泥潭;因为枯藤岭案、姣水案、二火案各个发的蹊跷,断的糊涂,不能让千百冤魂死不瞑目,不能让无辜之人白担罪责;还因为我是紫氏女孙,圣上肱股,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总要拼尽全力,有所担当,不能让局势演变到不可收拾。可这些,并不足为外人道哉。云瞳不禁一叹:“忽然想起赤司烨来,不知凰都被焚前夜,她是何心绪?” “紫云瞳,你这又是何心绪?”李慕情急之下,忍不住去攥她的手:“我怎么觉得……” 云瞳低头瞅了两眼:“什么?” “……”李慕一僵,倏地把手撂开。 当日琅郡,我同阿凤说起赤司烨:上不能保宗庙江山,下不能护夫郎亲侍,立朝堂不能分君之忧,主军政不能解民之苦,逢难处束手无策,临险地唯有痛哭。除了最后身死社稷,给自己留下个“刚烈”美名之外,于家国百姓无有一用……不知今日,他,他们又是怎样看我?更不知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后人又会怎样评我?是不是也同赤司烨一样……云瞳眉梢微微一跳,旋即改了话题:“有陈琅的消息么?” 李慕摇头:“倒是查到凌讶,曾在颍川妙幸山露过一面,和一干采药人混在一处,等摘灵仙草。之后,说要往西边去,就再没消息了。” “往西去?”舆图都印在云瞳脑子里:“要是他不拐弯,穿过瑶山就是合江了。他这个人也好趋奇探秘,不会也是听见谣传,去观临渊了吧?” “有可能。”李慕看她皱眉,有心安慰:“好在只是谣传,临渊并未显世。你倒不用担心他失陷哪里再回不来。” “小讶在那里,大祭司也去了那里,说什么神迹显现,要行礼拜。”云瞳喃喃言道:“谣传……越传越邪乎了……” “提到凌讶,我倒想起上次你说要往安城去信,询问些江湖奇人旧事。”李慕问道:“可有所获?” 云瞳叹了口气:“凌笑回信,说母父师辈绯闻,当儿女娣子的岂有津津乐道之理!让我闭嘴。” 李慕忍不住低低一笑:“怕是她自己也曾被母父师辈这样训斥过。” “睿王姨的事儿你打听了多少?” “受教训不长记性啊!那可是姨辈绯闻……” “行了。”云瞳打断李慕的揶揄:“是我的姨母,又不是你的,但说无妨。” 分的忒是清楚……李慕撇了撇嘴:“附耳上来!” …… 凌讶和沈莫兜来转去,始终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度过多少日夜。眼前景致不时变化,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搞不清熟悉还是陌生,两人还要争论。 “我见过这条小溪!” “你见的不是这条小溪!” “这座亭子咱俩歇过三次了。” “歇过三次的亭子是六角,这座是五角,不一样。” “凌少爷,你说若在外面,咱们走过的路都有从上京到大明(金乌国都)那么长了吧?” “唉,我在想,要是真能出去,紫云瞳的孙女会不会都已经是个老太太了?” “啊?”沈莫一呆:“那王主她岂不是……头发白了?” “哈哈哈!”凌讶忍俊不禁:“何止头发白,若还活着,就是个老妖精了。” “凌少爷……”沈莫皱眉。 “你放心,老妖精更喜欢小伙子。”凌讶伸手往他腮上一拧:“你还年轻着呢,照样能伺候她。” 沈莫避之不及,羞红了脸。 “仙宫一日,世上千年。唉,也说不定紫云瞳又转世投胎了,不当宗室皇亲,变成了……”凌讶眼珠一转:“我家小巧窝里的一枚鸟蛋?” “啊?”沈莫目瞪口呆:“那不可能!王主仁善,爱民如女,不惜毁襄亲王府,通开上游闸口,救了沧河两岸无数百姓。就算这辈子过完了,也是往天界飞升,岂能去恶道轮回。” 凌讶已经习惯于他随时随地夸赞妻主且不遗余力,闻言笑道:“变成小鸟不算难堪,万一投成了个男胎……嘿嘿,到时候沈莫你可怎么办呢?” “我……”沈莫一呆,也听出凌讶是故意刁难,便撅嘴噎了回去:“那你又怎么办?” “我么,我可以变成女人,娶了紫云瞳!啊哈哈哈!”凌讶越想那场面越是得意,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要是非得跟着,就来求我,我心一软,勉为其难,可以把你也一起娶了。” 想变女人就能变?还他投女胎王主换男身……沈莫像看傻子似的看了眼这位凌藏谷大少爷,只觉不可理喻,便埋头快步向前。 “唉!”凌讶笑罢又叹:“可惜都是想想罢了。困在这么个破地方,陪着个实心眼小呆瓜,苦中作乐都找不着知音。” 又走一阵,眼前泛起大片迷雾,两人赶紧挽了臂膀,相携探路,不时还要呼叫。 “沈使?” “凌少爷?” “你内息好像练回来了?” “还差一点儿。” 不知走了多久,迷雾渐渐散去,面前显出一座青白石界碑,上面题写着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鬼画符?”沈莫一见不识,转头问去。 “像小篆,又有区别。”凌讶看了半天,指着后面两字念道:“什么……宝境!” 再往前看,又是烟云缭绕,似有楼台半隐。 “凌少爷,这地方应是第一次见。” “嗯!”凌讶点头言道:“不知怎么进去,咱往周边先探一探。” 这一探竟探出口热泉来,掩映着古木奇石,倒映着绮霞流云,漂着花瓣,沁着幽香,雾霭蒸腾,凌讶一见喜出望外,三下两下脱了衣裳,扑入水中,大伸了一个懒腰:“好舒服!” 沈莫见那热泉中央露尖有块黑石,无端想起凤髓池来,不由痴住。 “愣着干嘛,你下来啊。”凌讶朝他撩了一捧水。 沈莫一闪避开,摇了摇头。 “眼下我还是男人呢,不会占你便宜。”凌讶勾了勾手指:“万一这是脱胎换骨的好机会呢?别错过了。” 沈莫想起内息未曾全回,正该借此调养,这才解带宽衣。 凌讶偷眼看他,骨骼清奇,肌理匀称,窄腰长腿,再配上一副俊眉朗目,十足是位美人。 “喂,帮个忙,把我的小镜子递来。” 沈莫无奈言道:“不会又要比美吧。我甘拜下风还不成?” “你要是一无是处,我还不跟你比呢!” 正嬉笑间,耳边忽然传来一缕歌声,婉转悲切,如泣如诉:“…….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呀!”凌讶、沈莫双双倾身侧耳,旋又互视一眼,急起穿衣:“这次听得清楚,其人必在左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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