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离凤与云瞳睡在一处,看她枕臂僵卧,睁眼无眠,也不知该如何解劝,只轻轻的依偎在旁。 初时云瞳不觉,待烛火燃尽,万籁俱寂,方听得男人紧绷的呼吸,那般小心翼翼,似怕惊扰了自己的思绪。她微微一怔,转身倾来,拿纱被盖了彼此,抵额叹了一声:“睡吧。” 离凤虽阖了眼,却无困意,一下一下数着妻主的心跳。一时在想她心念何人?是安危不明的聂赢,是病体未愈的从奕,是死别泉下的叶恒、冯晚,还是远隔天涯的顾崇、韩越,抑或还有不知去向的沈莫、凌讶,不能并肩同路的清涟、凌霄宫主。那许多人中,可有一个是自己?忽又想到,那许多人中,如今唯有自己一个还在她身旁,能见她伤感,听她倾诉,陪她度此漫漫长夜。不幸耶,幸耶?竟使人无由分辩,百感交集。 云瞳“睡”着“睡”着,忽觉怀中湿了一片,使手一摸,知是男人腮边添了新泪,立刻低头询问。 “阿凤?” 离凤更深的往她怀里埋头。 云瞳一连唤了数声,不闻回音,便欲扭身弹亮烛火来看。 “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不是。”离凤先是一把拦住,又觉她温暖掌心抚上自己肚腹,连忙摇头:“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你在害怕?”云瞳试探问道。 离凤一凛,擦干泪眼,缓缓抬头,只觉月光下女人的眼眸里意蕴不明。 为何会害怕?你又害怕什么?刹那间,云瞳不知想到了多少种答案,每一种都是自己不想承认的。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唇角也越抿越深。 “紫卿……”离凤欲言又止,颤手去碰她脸颊:“我……” 云瞳一把握住他的手,同时半撑起了身躯:“怎么才能……不叫你害怕呢?” 离凤鼻间一酸,忽觉无限委屈涌上了心头,竟拿自己也从没听过的酸涩语调哽道:“紫卿知道……” 云瞳愣了愣神。 夜深花睡去,侬情鸟不闻,也许只在这个时候,只在仅有我和她的地方,我……才是我吧?离凤唇颤数下,不能自己,终于反拥住云瞳肩颈,细细弱弱叫了声“紫卿”。 下一刻,他的缠绵低泣都被两片柔软滚烫的唇吸进了情潮翻滚的漩涡中。 久旷之地又逢甘霖,只恐风雷不骤。 云瞳也忍不住喘了一声。原道气门已复,无柴助火,不想一挨上这具留存着无数癫狂记忆的身子,周身毛孔竟在一起叫嚣,想要浓墨重彩的再去勾画几笔。 瓣开蕊露,泉流香出。 两人都停了一刻,一个在等待,一个在犹豫。 天堂之路,地狱之门,经此一入,会否万劫不复?云瞳脑子里一片凌乱,大滴大滴的汗珠儿垂落下来,濡进离凤唇齿之间,将要抬身,侧腰忽被夹住。 离凤满面潮红,阖紧已然丢魂失魄的双眼,上面胡乱缠住她的唇,下面悄悄绷起自己的腰。 “阿凤……嗯……” 门,反撞洞开,人,跌转沦陷,离凤的喊声瞬间高亢起来。 云瞳只觉“轰”的一下,眼前白光锐闪,连绵不绝,竟将之前萦绕脑海里的各色忧惧打灭尽了。什么“碧落十三香是无解之毒”,什么“你没本事护住夫郎”,什么“大凶之兆,不吉之女,天不佑你,命不由你”,无数嘲讽诅咒,尽皆消散无形。 莲船踏浪过险滩,娇凤凌风攀云路。 “你不怕……被我击碎?” “不怕!我还想……” 还想撞破了你!哪怕撞破了你,击碎了我,使欲.火慢熬,用情水调和,就能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过不去险滩,攀不上云路,也要生同襟,死同椁!这辈子大概……才不算白过了吧! 怎么藏在心底的会是这样疯狂的念头?离凤直到晕去之前,还在不停追问自己:从何时起,从何时起? 销魂一刻,宛如死去复生。 云瞳伏倒在离凤身上,许久许久,才喘回了一口气。情潮褪去,神识渐归,她想着:中毒离魂是否就是这样的滋味…… 一弯冷月挂在天边,在看,也在笑。看的安静,笑的清冷。 云瞳呆了一呆,僵着手往男人股间摸去,正有幽滑芳径,溪绕水流。 “外面还有人么?” 院中立时闪出一道黑影:“请主子吩咐。” “打几盆热水来。” …… 翌日,天已大亮。离凤在一身酸软中醒来,才翻过儿打了个甜糯的哈欠,不妨见着云瞳还安睡在身后。他微微一怔,忙把搭到她腰间的嫩白长腿收了回来,俏脸霎时绯红。 这可难见……她怎么既没去练功,也没去办事?难道……是昨夜累着了? 离凤越发觉的脸热,静躺了片刻,又悄悄掀起眼帘来看:自上次因若怜事争吵,每每相见,都在梦中。 怎么梦中你也蹙眉,是为何事?是为何人? 离凤忍不住伸指去抹云瞳眉峰,心念紫卿,竟叫出了声来。 “嗯?”云瞳长睫一抖,惺忪睁开双眸。 “啊,没事。”离凤赶紧撤手,撤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又盖回她背上轻拍:“睡吧,睡。” 云瞳往前一抵,半偎在他肩窝里,依旧睡沉。 离凤也不再动,轻轻阖眼,缓缓吁气,悄悄摸了摸胀痛的腹下,揉了揉酸硬的后腰,唇边泄出一缕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云瞳终于睡足,抬眼就看见了他玉白脸颊上柔美的笑涡,衬着金艳晨光,分外动人。 “你笑什么呢?” “我?”离凤不知她已醒了,扭头急看,竟然一羞:“我,笑了么?” 云瞳推被起身,闻言微一弯唇。 离凤也是随手披衣,忽见除了两人身上的那条软纱被外,一床雪白,襟盖洁整,全然不似昔日纵欢之后狼藉景象,不禁一愣:这是换过床褥,还是换了屋子?记得中间一段为耐那股热潮,拿衫袖填口,咬的太狠,布上都破了缝线,这会儿再瞧衣裳,虽式样一致,花色相同,却是里外光滑如新,半点不见伤损之处。 昨夜…… 离凤下意识朝云瞳望去,却见她已经下地,背对自己,搭着一件内袍,尚未穿戴,似在等人服侍。 离凤忙就绕了过去,帮她抻袖系带,虽不十分熟练,却因能如普通妻夫一般亲力亲为这些平常小事,脸上泛开了喜色。 云瞳瞧了他一会儿,忽然伸臂搂腰,把人拥进怀中。 “好久没见你笑了。” “王主也很久没笑过了……”离凤轻轻抬眼。 云瞳点了点头,复又深吸一气,松开了手,故作随意言道:“你忙活我半天,自己还没穿好衣裳呢。” “啊?”离凤低头一瞅,玉面骤红,但见襟怀大开,一露到底,那些条条竖竖的殷红靡迹简直不能直视。忽又想到:这些总瞒不了人的。昨夜,并非是在梦中。 云瞳看他偷偷又笑了一下,实不知为何。想要洗漱,面盆皆空。 “该把小北带来。” “我可以做的。”离凤三下两下把衣衫穿好,端了小盆出屋,见外面大缸里已注满清水,便舀了一盆回来:“王主……” “还是换个称呼吧。”云瞳言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你我只是普通妻夫。” “紫卿……”离凤不知道自己又在笑了。 一路行来,他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去哪里?住哪里?他只形影不离的跟着她。或乘车,或骑马,白日携手并肩,夜里耳鬓厮磨。她琢磨舆图,他就在一旁安静读书;她收写信函,他就在隔屋磨墨润笔;她舞剑挥枪,他烹茶备膳;她见人理事,他叠衣铺床。 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怕是一辈子也过不了几天。他有时也会想:要是能永远这样多好。无丝竹乱耳,无美人碍目,无俗事扰心,无案牍劳形,无官爵累身,无风波惊魂。 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就如风雨之前,越是四周寂静,越是令人不安。 离凤为云瞳绾起长发,别了一根长簪,往镜中一照。 “怎么……笑得不如刚才好看了?”云瞳低声问道。 “哪有?”离凤咬了咬唇:“紫卿一定是看错了。” “那你再笑一遍?” 离凤干脆把自己从镜中移开,去到小桌前:“先吃饭吧?待会儿凉了。” “阿凤,我知道你惦着什么?”云瞳把镜子换了个方向,让其中又显出离凤颀长的身影。 离凤一愣,回眸看来。 云瞳淡淡勾唇:“不如我带你回去看看。” “回去?”离凤眉尖微蹙。 云瞳点了点头:“回去赤凤!” …… 上京恭王府。 紫云昂也在烛下端详着舆图,久久不发一言。 “王主,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英王确实奔了西川,欲走琅郡,过合江,穿株洲,直抵青麒洛川。”老宫监在旁低道:“凌霄宫主车驾浩荡,又有使节往来迎送,难于掩人耳目。” “小七会在这浩荡车驾里么?”紫云昂眯眼一嗤:“命案未结,她就复爵出使,还敢走玄甲军的地盘?那不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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