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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飞对我有甚恩情?”    “你可是被韩家养大的啊?”扶骝吃惊言道:“樱儿,咱不能忘本。”    “养大了给将军当玩物儿,玩腻了就随意送人。”小樱脸上覆盖着一片怒红:“她看我比别的男人顺从也更伶俐,就训练我当细作,去给她办那些龌龊事。她明明知道咱俩也算青梅竹马,就是不许你娶我!”    “怎么不许?之前是我胆怯一直不敢和将军提;后来,我立了功,趁她高兴时大着胆子去求,她立刻就应允了。”扶骝辩解道:“说等你办完最后一趟差事回来,就给咱们操办婚事。你看现在咱不是也在一起了嘛?”    “那是因为英王厌烦泗水不懂好歹,怕拐带跑了池公子,连累我也被逐出,于将军没了用处。”小樱冷哼连声:“紧接着她自己出事,生死未卜,无暇它顾了,你才能以一条腿的代价从营里退下来,去琅郡赎我。若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她怎么会应允让咱们在一起?”    女人听得心烦意乱:“我的祖宗你别说了,行不行?这事就按将军的意思办。”    小樱猛地把她的手丢开。    “你不明白么?”扶骝走到门边窗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既能找到我们,就不会放过我们。”    小樱猛地打了个寒颤,一双手紧紧护住了肚子。    “樱儿啊,其实我也不想……”女人从背后搂住了夫郎,深深一叹:“可是别无选择。我们只不过这一大盘棋上的最不起眼的两颗小卒子罢了。”    小樱一下子哭了起来:“可她的主意,就是叫我们去送死啊。”    “听我说,那毒,普通银针探不出来,得到深夜里才会发作。”扶骝目光宛如两团黝黑的漩涡:“要说杀人害命,池公子比你更有嫌疑。到时官府来查,你就……”    “别傻了,这法子不会成功。”小樱擦干眼泪,脸显鄙夷:“将军太恨英王,以至于行事毫无理智。我才不会带着孩子给她的丧心病狂陪葬呢!”    “难道你没有……”女人一惊。    “就是没有。”小樱觉出她来握自己的手刹那间失了温度,咬牙又道:“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告诉池公子,沧神庙的刻碑破损的不成样子了,他一定会去瞧瞧。”    “你……”扶骝越发紧张起来:“你把那些人的藏身之地泄给了英王?”    “人家比你我厉害多了。”小樱忽然搂住妻主脖颈,探出舌尖去勾她的耳垂:“这是多好的报仇机会啊,岂能轻易放过?”    “回头将军责备……”    “只要英王死了,将军还责备什么?”小樱细想一回:“倒是该防她杀人灭口。”    扶骝一凛:“若英王没死呢?”    “死或不死,我们不都在等着被官府抓起来么?”小樱忽然笑了,笑的很冷:“让将军着急去吧!我只要孩子和你能保平安。”    ……    翌日,云瞳简单修饰一回,带着离凤去往澜沧坝。但见河流蜿蜒,堤坝奇伟,金黄稻谷遍布两岸,穗长粒满,迎风轻摆,已然到了收割的时候。    “大娘,还需等上几日啊?”云瞳瞧见田间站着一个握镰刀的老农,就过来问道。    老农举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喜笑颜开:“赶明儿就收噶。”    “今年收成怎样?”    “你自己上眼看还不晓得哉,问噶?”老农一指自己的稻田:“蹈秆子都被压得直不起腰着。”    云瞳随之而笑。    “我(各)当口就闹心一件,家下里噶人手不够,莫误了收蹈。”    “人都去哪里了呢?”离凤带了一个挂纱斗笠,凑近些问道。    “唉,都逃紫胤那边边块块去了。以前兵马吵吵,河神瞪眼就倒水,辛辛苦苦一年,搞干着一家喝西北风,朝廷还让我们交粮食,不逃嘎怎么办?”老农叹道:“去年到今,啊呦,换了一位官奶奶嘎,奖耕种,不收税,大家就又七七八八回哉村里来。可要讲割稻,我(各)还觉人少。”    六月抢着纠正:“大娘,你咋还糊涂着,咱现在可都是胤人了。”    “噢,对个哉。”老农搔搔头:“我把记性丢没噶,不是光换了官奶奶,还换了天老子嘞。”    云瞳笑问:“这位天老子怎么样?”    “板板的本事不小。”老农挑起大指:“把沧河河神都刷死噶,今年一点没敢闹脾气吐口水。”    云瞳笑道:“大娘,你不用着急,回头府衙里会派人帮着收蹈。”    “真噶哉?”老农大喜过望:“谢天谢地呦。”    “还得谢天老子呔!”离凤笑着接了一句。    “好噶,好噶,当然的伐。”    别过老农,问清了沧神庙所在,云瞳扶离凤上车,一路淡云斜照,野径蹄轻,缓缓行来。    “王主不会又越殂代疱了吧?”离凤歪头问道。    云瞳知道是说府衙帮收稻谷一事,眨眼笑道:“听君良言,不以建功而害法。民务自有县管,本王只是恰巧先听说了有这道令。”    “仕女之谏,怎么安来奴家头上?”离凤笑道:“无功受赞,心不能安。”    云瞳知他一向谦逊有礼,也就含笑不言。    行了几多时辰,方得下车,但见青山隐隐,古树依依,高石台上立有一座庙宇。    “那便是了吧?”云瞳问向六月。    六月点头:“奴才已经探过路了,从此处上山很快能到。”    云瞳环看四围:“是个神仙修行的好地方啊。”    也是个藏兵伏击的好地方。六月暗中摸了摸鼻子。    离凤沿着巨石累就的高阶,徐徐向上。云瞳见他频频举袖抹汗,便停步稍歇,回看下方深坑险道,折曲绵延,也觉工程不易。    “你说凿这条路并修这座庙,需得花银几何?”    “必以万数。”离凤喘了一口气:“若用来固堤修坝,奖农利桑,不知能……唉!”    云瞳傲然一笑:“也不能全怪赤司烨束手无策。沧河流域太广,我大胤不配合动作,她自己嘛,是绝治不好这里洪患的。”    “话虽如此……”离凤默默叹息。    到得庙前,只见朱门落漆,墙皮破损,幡杆摇摇欲坠,法帜随风飘摇,石阶上沾满旧年黄叶,枯树上占满乱叫黑鸦,果然一派凄楚破败的景象。    “这是哪年修的?”云瞳迈步进门,见院中小亭子里竖着一块刻碑。    “凤大德十五年三月,就是大胤韶定二十四年春。”六月一指碑上落款:“于今大约七年。”    “七年就成了这副模样。”云瞳感叹无尽:“澜沧坝是哪年建的?”    “在此十年之前。”    “至今却更见雄奇。”云瞳回头眺望河坝方向:“虽无述功之碑,也知人心所向。”    离凤静静伫立,朝刻碑看去,起首就是:臣赤氏司烨敬恭明神……后面全是褒奖之词,畏惧之语。    不想沧河小神还有如斯功德!云瞳读到一半,只觉满篇荒唐,便撤步走开,等在了树下。    “主子尽可放心。”六月见云瞳的目光始终都在池公子身上,从旁低声禀告:“这里奴才都打扫干净了,连滴血渍都没落下。”    云瞳不动声色:“口供问的怎么样了?”    “呃……出门之前还在问。”    云瞳听出她有所犹豫:“不会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吧?”    六月“咳咳”两声,改了密语传音:“为首的招了一件,不过供词很奇怪。”    “念。”    “昨夜一别,此生已无可恋。劳卿相救,不令携手黄泉,故不敢轻萌死志。”六月背的有些磕绊:“然身不自主,随波逐流,固非所愿。山河破碎,一身污浊,痛何如哉!今天降此任,以身侍虎,可解救众生。听命而为,亦所快事。卿若不怪,则相见有期。”    云瞳未等听完,猛就转头:“这是什么?”    “奴才不懂。”六月只能言此。    风又起,檐下铜铃乱撞,空谷之中听得就似一阵呜咽,惊得鸦雀纷纷飞起。好半晌,云瞳缓缓松开快要捏碎了的拳头,冷哼了一声:“雀翎军在赤司烨手中犹如污糟的烂泥,挨到今日倒成了抢手的毫毛,谁都想粘到头上假充凤凰。”    六月低头揉了揉鼻子:“供的太快,奴才也觉有假,所以未向王主禀报。”    “那个小樱是怎么交代的?”    “他说这批人前夜找到他妻夫,逼迫给王主下毒,他不敢做这等事,但也不敢当面违抗,所以借着见池公子的机会,把消息泄露出来。”六月言道:“求王主看在他是被逼无奈的份上,饶他两口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命。”    “给本王下毒?”云瞳直是哼哼冷笑。    “小樱说这批人奉的是韩飞将军命,却不像韩飞将军的人。”    “这么说,他承认主子是韩飞了?”    “是。”六月看了一眼离凤的背影:“小樱说去年在琅郡时,他和泗水被送到池公子身边,随时提醒公子莫忘亡国之恨。但没待多久,就被王主赶出,后来又遭分卖,赎买,迁居到此,成家立业,这一年来确实安分守己,韩飞并没有遣人同他联络。”    “还有什么?”    “尚待细问。”    云瞳眯起了眼睛,遮挡住两道狠戾的红光:“问出这些也就够了。”    “主子?”    “等傅帅消息一到,立刻报我。”云瞳言道:“这批杀手包括小樱妻夫在内,暂先囚入死牢,不准泄露半点风声。”    “是!”    正说到此,离凤读完刻碑,转身来寻云瞳,乍一见她那副要吃人的神情,脚下一顿:“紫卿……怎么了?”    “没怎么啊。”云瞳梗了梗脖子。    离凤咬着下唇,看她一眼,又看一眼:“那早些回去吧。”    “不急。”云瞳摆了摆手:“多看一会儿。”    “我已经看完了。”离凤深瞧了她一眼。    “我还没看完呢。”云瞳背着手重又来到刻碑面前。仰头觑眼,奶奶的,真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那篇供词……空白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艰难的说出一句:“这是司烨亲笔所提么?字写的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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