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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舟第一次见到信芳隽,是十八岁。  那年她高二,他大一。  她躲在琴房午睡,他跑回母校画画。    艺术楼的窗户的边上有刚好够一人平躺的横台。  琴房窗帘原本是厚重的酒红色,但是前一天被调皮的艺术生打架的时候扯掉下来被扔在教室的角落里,于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纱布。    桃舟翘掉了体育课,她睡觉之前把窗户稍微打开,然后枕着四月的阳光睡觉。  画室的门被锁住了,信芳隽自己带了画板,但是没有带画架,他随便找了一间教室。    打开门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过来,他看见几乎透明的白色纱帘被风撩起一角,窗台上睡了一个人,有几缕头发凌乱地飞扬,风停了,窗帘和飞舞的发丝一起落下。  信芳隽轻手轻脚走过去,终于看清窗台上躺着的女孩子。  她闭着眼睛,呼吸轻而缓,阳光照在她脸上,给她打了一层光。  他很艺术地想,她几乎要和这春天融为一体了。  于是,在琴椅上坐下,画板搁在琴盖上,拿出铅笔开始勾画。    信芳隽正在凭着刚才的回忆画她的头发,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  信芳隽抬起头,刚才还安静睡着的女孩已经坐起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额……抱歉,我路过,看见你……”  初中开始信芳隽在学校就已经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他脾气好,拒绝别人的时候也都是温和有礼的。  但这是第一次,他在女孩子面前不知所措了。  毕竟,是他偷偷画人家。  他心虚:“你不要生气,我……”  她已经醒过来,脾气不算好,冷着脸手一伸:“给我看看。”  他立马双手奉上。  “什么鬼东西,”只有铅笔画的线条,看着简陋极了,她嫌弃地丢回去,“要画就画好一点。”  她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去:“有老师来就说我是你请来的模特,懂?”  “喔……好。”他说。    又过了好久,他正在做最后的填色。  “还没画好?”桃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他最后一笔画到头,抬起头,笑着看向她:“刚好。”  又是一阵风吹进来,窗帘一角从画板上撩过,沾上了一点颜料,继续往上升。  阳光溜进来,他的发丝变成金色,脸上带了一层柔光。  桃舟觉得自己可能是睡糊涂了,或者刚才睡觉的时候压倒眼球了。  不然她怎么觉得睡觉之前还软趴趴的陌生人,突然之间长得那么顺眼呢?    风停,窗帘落下来,滑过桃舟的手臂。  她抬起手,手臂外侧,手腕以上三寸的地方有一点红色的颜料。    他递给她一个小瓶子。  她没接。  他晃晃小瓶子,解释道:“这颜料难洗,要用松节油。”  她接过来,捏在手里,去看他手里的画板:“给我看看。”  他将画板转过来给她看。    “好厉害。”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发出惊叹。  像是照相机拍出来的一样,每个细节都处理得很好。虽然桃舟对油画一无所知,也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是很厉害的。    他腼腆的笑笑:“还行吗?”  “什么还行,”她佩服地拍拍他的肩膀,“画得超棒的好吗?天哪,我们学校艺术系原来那么厉害的吗?”她惊叹连连。  他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深,见她那么喜欢,他说:“你喜欢的话……”    “桃舟!”外面突然响起呼叫声。  桃舟往跪在刚才睡过的横台上往下看,挥了挥手:“来了来了。”  “快点,老班已经发现了,我跟他说你肚子不舒服去校医室了。”  “知道了谢啦!”桃舟说完之后就利索地跳下来跑着往外走,还记得转头跟他打招呼,“我先走啦,拜拜。”    信芳隽看着一溜烟跑出去的女孩子,刚才的话咽了回去,一点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滚了一遍,被他压下去,转身收拾画板的时候,发现窗台角落里掉了蜷着一件可怜的校服外套。  他走过去,把校服拿起来抖了抖,看大小,应该是刚才那个女孩子的。  是叫陶周吗?她爸姓陶,她妈姓周?  他笑着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摇出去,又把校服叠好,放在窗台的正中央。  她应该会回来找。    晚自习的时候,桃舟一抹手臂冷飕飕的,在桌洞里掏了半天也没找到校服,跟着同桌前前后后找了半天。  桃舟挠着头坐到位置上开始回想,不经意间看见手臂上一点暗红。  “啊!艺术楼!”她一拍大腿。  同桌也恍然大悟:“对喔,下午你回来的时候就没穿外套。”  桃舟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要交的数学作业扔给组长,然后往外跑:“我去拿,班主任来了就说我去问问题了,一会儿就回来。”    同桌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埋头做题。桃舟作业写得快,前半节自习睡觉也能在下课之前写完,她吃完饭立刻开始,也得在休息的时候继续赶工。  不是她慢,大家几乎都是这样,明明是下课,但是班里几乎没有人在走动,大多在讨论这一题怎么做,那一题答案是什么。  她们坐在第一组,刚才桃舟作业刚扔过去已经被传阅到中间那组了,到本组的时候几乎半组的人都挤做一个圈在看,然后从最后一组的后半部分再半组半组地传回来,刚好一个圈。  她转头看向教室门口,桃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食指在笔杆上挠了挠,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写作业。    艺术生的晚自习也是在普通教室上,所以晚上的艺术楼是没有人的。  桃舟其实有点怕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摸了半天,终于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个开关。  走廊亮起。  “呼……还好没断电。”桃舟拍拍胸口,终于敢大步往前走。  桃舟找到下午的那个教室,开门进去,打开灯之后,一眼就看见窗台上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外套。    晚上风大,窗帘被吹得在空中不停摆动。  桃舟走过去,把窗户关上。窗帘落下。  桃舟弯腰拿衣服的时候,眼睛瞥到窗帘角上的颜料,窗帘比她白,所以窗帘上的颜料看上去也更红一点,像血。  她浑身一激灵,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    终于,手按下最后一盏灯的开关,桃舟跑出去老远,才终于敢回头看一眼又恢复黑暗的大楼。  “怎么,有鬼在追你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桃舟原地起跳:“啊啊啊啊caocaocao——”边叫边跑。  “喂喂喂,别怕,是我。”  桃舟被从后面拉住手臂,惊恐地乱甩手臂,打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然后听到一声闷哼:“唔。”  桃舟动动手指,刚才碰到的东西好像是热的?  她终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艺术楼和教学楼之间有一片广场,晚自习的时候广场上的路灯亮着,虽然不很亮,但也足够桃舟看清面前的人。  “是你啊。”桃舟喘了一口大气。  被打了脸的人没好气:“刚才就跟你说了是我。”  桃舟嘿嘿笑了一声:“你没事吧?”  信芳隽看她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又揉了两把脸,把手放下:“没事。”  桃舟发现他穿了黑色的运动服外套,又看看他时髦的发型。  她愣了一下:“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是啊。”  他们学校管得比较严,就算是艺术生也没有这样的优待,于是她猜测他是新来的老师:“那你……”  他几乎和她同时开口:“去年为止。”    “喔……”桃舟看看他背后的画板,“回来缅怀高中时光?”  他耸耸肩:“要交作业,回来取个景。”  桃舟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取到什么好景了吗?”  他看了她几秒钟才回:“取到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大脑飞速运转,比她写数学题的时候转速都快,第二节晚自习的钟响,她立刻说,“那个,我回教室上晚自习……”  “我也回学校了。”他往学校大门指了指。  转身的动作顿住,她眨眨眼睛:“你,哪个学校的?”  他说了个校名。  她听到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哟,还是名校?不过应该也不难考。  他向她背后的教学楼看过去,说:“快上去吧,铃声都结束了。”  “嗯,拜拜。”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班主任从办公室走出来,已经在往教室走。  她们教室和班主任办公室就隔了一个走道,眼看班主任已经到了门口,桃舟撒腿就往后门跑。    他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轻声对她的背影说:“拜拜。”    趁着班主任正在和看晚自习的老师说话,桃舟弯着腰走到座位上。  同桌见她回来也是松了口气。  她喘息平复之后,侧头看窗外,有个背着方形画板的人影正在慢慢融入黑暗。    那时候她怎么能想到,这样一个徐徐的背影,她一看就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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