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中这样描写大羽的创立:“晖诏石将五人,进殿觐见,退位让贤,石改国号为羽,晖卒于同年冬至,瑛后服毒,追之而去。” 在大羽的前面,是大宇,宇晖是大宇最后一名皇帝,那是发生在羽笙十岁那一年的事情。 百姓欢呼雀跃地看着羽皇登基,盼着新皇帝能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当时的大宇,税赋过重,天灾连连,简直民不聊生。 可谁又知道,史书上寥寥几笔的改国换号,背后有多少刀光剑影、阴险狡诈和无奈心酸。又有谁知道,由胜者所写的史书,记录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呢? 羽皇本名羽石,他本是大宇王朝的一名得力将军,颇得皇帝赏识,可是因为姓氏和国号同音不同字,为免触犯忌讳,大家都称他为石将军。 石将军多年征战沙场,镇守边疆,每每回京,带回的都是捷报,常被邀到宫中赶赴庆功宴。晖帝膝下无儿,非常喜欢石将军的儿子,并在羽笙出生之时,特许他可以使用家姓。每逢宫宴之时,也总喜欢叫石将军带上羽笙。因此,羽笙自幼就经常出入宫中。可是大人之间的觥筹交错,小儿从来都不会感兴趣,经过数次观察,他也就摸清了宴会的规律。刚开始时要坐的端正,接受皇帝的问话,等到大人们开始饮起酒来,面红耳赤的时候,就没人会注意他了,他会偷偷溜出宴席,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回去,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缺席。 溜出去做什么呢?羽笙也不知道,总比坐在那里闻酒味来得好。有时候这里逛逛,有时候那边走走,发现皇宫里面一些新的角落。有一天,他再一次从宴会中溜出来时,逛到一处水榭旁边,正当他看着池塘里的鱼儿看得入迷之时,听到有人在喊:“喂——喂——” 羽笙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源头。原来是水榭中的亭阁,那里立在水中央,地势偏高,难怪他一开始没有看到里面有人。 他见是一个小女孩在对他喊着,他皱了皱眉:“你是谁?你在叫我吗?” 那小女孩趴在水榭栏杆的边上,也皱了皱眉:“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羽笙看到那孩童身高似是不太够,攀着栏杆的样子像是要掉下来了,连忙跑到水榭中去,叫她下来,再同她好好说话:“我叫羽笙,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叫宇桐!” 自打那次羽笙认识了小女孩,进宫之后总是找机会往那个水榭跑,不过也只是偶尔能遇到她,而她每次都在“做功课”。 “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练画?”羽笙在第一次遇见宇桐的时候就这样问道。 “母亲说这里环境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我,这是我练字画的地方。不过我做功课的地方还有好多呢。” “做功课?什么功课?” “还有背书呀,练舞呀,针绣呀,练棋呀……”宇桐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小声了,“我每天都要做好多功课。” 羽笙佯装成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嗨,我也有很多功课要做的,没事!” “真的?”宇桐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也是每天四点起来抄字,五点练剑,六点梳洗晨食,七点念书到午时,午休后针绣、学琴或棋,日落练武,傍晚练字画,到九点休息吗?” 羽笙听着她说完自己一天的安排,惊讶到自己忘记打断她,愣是让她给说完了。这是哪种女子过的生活?若她被养在宫中,那就应该是皇帝的女儿,是高贵的郡主不是吗? “你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宇桐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会有很多变化啦,每天学的东西可能会不一样。” 遇到这个小女孩的意外,让羽笙险些忘了回去的时间,他只能匆匆和她告别,回到了宴会上父亲的身边。 羽笙每次有机会进宫,都会带上他觉得有趣的一些小玩意,遇到宇桐的时候,就教她一起玩。宇桐一开始还要坚持做她的功课:“不然母亲会生气的。”可是到了最后,小儿的玩性战胜了一切。没有东西玩的时候,他们两人就一起探索这个皇宫,有好几次差点被宫女发现,他们逃过一劫时,都会对视一眼,然后捂着嘴哧哧笑个不停。 两个孩子的相处时光是愉快的,可是他们相遇的次数是少之又少。羽笙曾试图和宇桐约定一个她一定会出现的地方见面,可是宇桐也没有办法知道她这一天的安排到底是什么。 直到他们十岁那一年。 那天,一切如常。羽笙被父亲带进宫赴宴,他瞅准机会溜出去找宇桐,而宇桐也刚好在水榭之中。 她一见到羽笙,就兴奋地拉着他的手问道:“羽笙羽笙,你知道成亲吗?” 羽笙听到这个词,有些微微的脸红:“知……知道。” 宇桐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那我们成亲吧!” “为什么?”羽笙被吓了一跳。 “如果我们成亲的话,就可以一直见面啦。书上说男女适龄时应论嫁娶,成亲之后夫妻二人共结连理,结为一家,可以吃住都在一起呢!” 羽笙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小女孩的妄想:“傻瓜,我们要长大了才能成亲呢!”说完,心里却又空落落的。 宇桐扑朔着大眼睛,看着羽笙笃定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真的?” 他用力点点头:“真的。” “那我们长大了,你娶我吗?”宇桐有些害羞地问。 羽笙看着她笑着低下头,想知道刚刚她说成亲的时候怎么不害臊,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谁要娶谁啊?” 宇桐的嘴角瞬间压下,她迅速端正面容,转头跪下,低头请安:“参见母亲。” 羽笙在有的宴席上见过这个女人,知道她是当朝的皇后,便也随之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那女人斜睨了羽笙一眼,本想轻蔑地移开视线,却被这小儿抓住了目光,她命羽笙抬起头来:“你是谁家的孩子?” 羽笙低眉:“回禀皇后娘娘,吾名羽笙,是石将军之儿。” 皇后目光一紧,并未再同他多说一句,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她转向依然跪在一旁的宇桐:“桐儿,你今日份的字画,可是做完了?” 宇桐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身子,回道:“回母亲,还……还没有。” “看来是我最近太放纵你了,是不是!”最后三个字的音调徒然上升,让羽笙也不免有了一点压力,而宇桐伏在地上,一味地压低自己的身体,像是想要消失在尘埃里。 “本宫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 “你回宫要自己领罚,至于你——”她再次把目光放回羽笙身上,这一次透着凶险的味道,“恶童蛊惑郡主,杖则二十!” 宇桐一听,大惊失色,杖则二十!自己曾因为贪玩被打过一板,就已经痛到撕心裂肺,尾骨断裂,养了大半年才好,二十大板岂不是会拿了羽笙的命!她急忙从地上起身,跪着走向母亲,抓住那纹绣精致的裙袍:“求母亲开恩,他只是路过的孩子,好奇孩儿在做什么罢了,并无过错!” 皇后生气地甩开宇桐,宇桐倒在一边,手肘被地板磕出了血,她却仍跪立起来,不停搓着小手,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在她的衣袍之上:“求母亲开恩……求母亲开恩……孩儿知错……孩儿知错……” 羽笙见状不忍,正欲开口说自己愿意受罚之时,皇后却一把拉起宇桐,用手绢擦了她的眼泪:“你既然记得本宫对你说的话,就不应该流泪。” 宇桐闻言,竟立即止了泪,只是气息不匀,仍然在啜泣。 “跟我回去。” 宇桐跟着皇后走了,她悄悄地回过头来,挤出一个满脸通红,可能是她这辈子最难看的一个笑给羽笙看,羽笙却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他们转过墙角,没了踪影。 这一别,风云变幻,物是人非,竟已八年。 而这八年间,你在哪里,经历了什么?竟流落至街头,遍体鳞伤,失去所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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