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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忙活了一整天。  事儿先生得偿所愿,如期拿到了满满一大盒饼干。  “你还会做别的么?蛋糕、奶茶或是布丁之类的?”事儿先生边吃边说,“不要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  事儿先生吃过饼干,情绪饱满,耐心爆棚。他仔细阅读了黑面给出的修改建议,逐一展开有条不紊的抨击,“通过数据来看,他提出的这处假设,只具备必要条件,缺少充分条件。”  “所以假设不成立......”他笑了笑,“这条建议,不予采纳。”  不予采纳?  这就尴尬了。  两位导师的意见不合,我该听谁的呢?  事儿先生对待学术的态度较黑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有逻辑地驳斥了黑面的观点,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偶尔冒出几句英语,或是我不熟悉的实例。我被他的言论绕到脑仁儿疼,听不懂也记不住,只好一一写在本子上。    事件的发展令我始料不及。  黑面看到本子后,脸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度。  有人曾经说过,巴尔扎克喝掉了塞纳河水一般多的咖啡。此时黑面的脸色,如同塞纳河水一般多的咖啡,被酒精灯炙烤后呈现出的色彩——黑不见底。  他对着本子沉默了五分钟,幽幽问:“你实话说,这是谁教你的?”  “.......”装傻好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论文,到底是谁在帮忙?”  “......”继续装傻。  “你少给我装疯卖傻,之前的提纲和初稿,算我眼拙,没看出来。但这段话——”他指着其中一句,眼睛冒出火来,“这个观点,在博弈学专业的博士选修课里才会出现。咱们学院从未开过这门课,管理学院上个月外聘专家,单独做了一期讲座,期间提到这个理论,我也是第一次听到。那节课,我刚好去听了,怎么没看到你?”  “......”怎么办。  “说说吧!”黑面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哪里请的枪手?花了多少钱?”  “......”枪手?  “我没......”我试图辩解,“赵教授,您误会了......”  “水平也好,能力也好,你达不到我的要求,我都能理解——毕竟人无完人,你有你的难处,我尽可能体谅。但是事关诚信——我坚决不能容忍,你可真让我失望。”  黑面气到说不出话来。  风暴来得猝不及防,我也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撂下一句重话,“你不要参加答辩了。”  什么?  “您、您真的误会了......”我慌乱成一团,“论文是我自己写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我亲自写的,我没请枪手,也没花钱,我哪有钱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请枪手.......”  “你别告诉我,你奋发图强连着看了几天资料,水平直接超英赶美——”黑面怒不可遏,“你要真有这个天份,可以直接申报诺贝尔经济学奖了。”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我确实有个枪手、不是,不是枪手,是帮手,他帮我找了资料和数据,还有修订提纲......要不然,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我试试看,他不一定能来,您等一下啊,我这就拨电话......”  我哆哆嗦嗦地拨通了事儿先生的电话。  电话接通,连响六声。  在我即将绝望时,他总算接起来,“易歌?”  “你能不能来一趟学校?”我颠三倒四地阐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我就不能参加答辩了。”  话音一落,事儿先生低低笑了,“你这个导师,还真是有点意思。”  他竟然有心情笑!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笑!  “你到是能不能来啊?”我带着哭腔,“算我求你了。”  “把你的定位发给我。”事儿先生答应得很痛快,“我马上出发。”    一个小时后。  黑面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窗外。  我背对着办公室大门,瑟瑟发抖。  敲门声响起。  “易歌?”  我听到他的嗓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回头的一瞬间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你怎么才来啊!”  我吓得腿都软了。  “抱歉,路上堵车。”事儿先生大步走上前来,长臂一伸,掌心不轻不重地落在我的后颈上,手心热得发烫。“怎么还哭上了?”  他这一问,我哭得更厉害了。  太委屈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嗯?”他身体微微前倾,近距离看着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唇角含笑,“乖,别哭了。”  我抽抽鼻子,用手背擦擦脸,点头。  “多大点事儿啊,有我在呢,别担心。”见我终于敛了泪意,事儿先生向黑面颔首致意,“赵教授,您好。我是舒选。”  黑面自然认得他。  “......”  我这才注意到,黑面早已宕机。  他的眼珠发直,呆若木鸡地半立在办公桌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事儿先生皱眉,“赵教授?”  “......”  “关于易歌的论文,请您听我解释。”  “......”  “论文的基础材料,的确是我给她的。”事儿先生无视黑面的反应,“至于具体内容,全部由她独立完成,我只起到协助作用。我可以向您保证,包括我本人在内,她没有找过任何枪手。”  “......”   黑面继续呆若木鸡。  “至于与您所持观点不一致的问题,是我的疏忽。学术方面的交流,不应该通过易歌的论文来进行。她毕竟是您的学生,是我逾矩了。如果有机会,我想与您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与协作,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也希望您能原谅我对于论文的指责和干涉。”  “.......”  黑面将呆若木鸡进行到底。    十分钟后,黑面的大脑重启完毕。  “......Mr.Ethan?”  事儿先生微笑,“您比我年长,叫我舒选就好。”  “您怎么......”  黑面的目光落在我和事儿先生身上,“你们......认识?”  他的语气震惊且恼怒,甚至带着几丝哀怨,“易歌,你竟然认识舒选先生?”  事儿先生浅笑,“不瞒您说,我和易歌,两家算是世交。”  黑面倏然睁大眼睛,再次宕机。  “......”  “赵教授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我越描越黑,“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什么Mr.Ethan......”  事儿先生:“......”  黑面:“......”    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黑面和事儿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双方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共同”研究制定了论文的修改方案——黑面无条件全盘接受事儿先生的意见。  走出校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事儿先生高度评价黑面,“现在的学术环境不比从前,很多所谓的教授互相抄袭,唯钱是论,遇上赵教授,你很幸运。”  我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他是吴老师钦定的导师,确实负责。  刚刚度过心惊胆战的一个下午,我明知他对黑面的评价中肯,但我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哪有心情去应和。  “天色不早了。”事儿先生再度将手掌放在我的脖子后面,轻轻捏了捏,“你饿吗?”  我脚下一顿,无端生出些紧张来,却并不想避开他。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  许是我的精神萎靡,顾不得许多。  总之,我由着他握住脖子,小声回答,“饿。”  他自然而然地松手,指着前方一处亮着霓虹灯的餐厅,“那家意大利餐厅很地道,想不想尝尝?”  我点点头。    到店入座。  他将菜单递给我,“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小口喝着白开水,“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的。”  他也不勉强,自作主张点了一份披萨、两份牛排、两份意大利面、两杯奶茶及甜品若干。  提拉米苏入口的一刻,我清醒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事儿先生不愧为吃货界的领军人物。尤其在甜品界,他的品味无人可及。  苦中带甜,滑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不由赞叹,“好吃。”  事儿先生眉目含笑,“我找了很久。”  “我们以前上西点课的时候,有学着做过,但我买不到正宗的Masala,只能用普通Rum代替,味道差好多。”  “你认真的?”事儿先生问我:“我是说买Masala。”  我闻言一喜,“你能买到?”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进口食品专卖店。”  “如果可能的话......除了Masala,”我开始琢磨,“还需要Squid-InkSauce,可以用来做墨鱼面。”  “不是很稀缺的材料,应该都能买到。”事儿先生眯着眼睛,笑容柔和,“你需要什么,尽快拉个单子,我让他帮忙进货。”  “你要是能帮我买到,那就太好了!”  “不用客气,”事儿先生愉悦地表示,“反正也是做给我吃的。”  “......”我又切了一小块儿,放在舌尖细细品味,“这家店就开在学校对面,我竟然不知道。”  “现在许多女孩子都怕胖,连饭都不敢吃,别说甜品了。”他端起奶茶,“你倒是个例外。”  “我觉得吧,身材胖瘦与吃不吃饭,关系不大。”我顿了顿,“就比如说我吧,读高中的时候,比现在胖多了。”  “你高中的时候很胖吗?”他貌似来了兴趣,“有多胖?”  “怎么说呢,”我打了个比方,“那会儿是D,现在是B,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吧?”  “噗——”  事儿先生将半杯奶茶喷了出来。  还好他坐得远,没有溅到餐桌上。  呼,好险。  可惜啊,五十块钱就这么糟蹋了。  “咳咳咳咳,你就不能......”他不停咳嗽,“含蓄一点么?”  我咽掉最后一块提拉米苏,“是你的问题太直白了。”  我的回答很劲爆吗?  高中正值发育期,我的体重妥妥过百。正是因为不想说明体重,我才选了个委婉的说法。  他咳得眼角都红了,“让我缓缓......””  我无语了,“我二十五岁了好不好。”  不是五岁,不是十五岁,是二十五岁。  不对,即便是十五岁的女孩,也进入青春期了。  买内衣不用考虑罩杯的问题么?  “你别误会,主要是.....”他终于止住了咳嗽,很努力地措辞,“我之前觉得你......挺乖巧、挺顺从的,胆儿也小,所以......”  “所以,”我不敢置信,“你以为我是傻白甜?”  他以为我是洛丽塔?  洛丽塔不穿内衣吗?  “我以为你不懂......或是不太......毕竟,你看起来特别单纯......”  “你真是美国回来的?”  确定是自由开放的美国,而不是蒙着面纱的某些国度?  他按着太阳穴,突然笑了起来。  沉着内敛的人,一旦发自肺腑地爽朗大笑,便极具感染力。  他确实具备这样的感染力。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真当我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呢?”我简直要翻白眼了,“我高中时候就看过夜勤病栋了。”  “噗——”  事儿先生将另半杯奶茶也喷了出来。  一百块,没了。  他的反应证明了一件事——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笑得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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