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先生没剐我。 他将车开到市中心,停在极其繁华的商业区附近,带我走进一家装修别致的临街店面。 店员小跑着上前,“先生,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我找吴桦。”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 我环顾四周,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进口商品。此时正值晚高峰,店里的顾客摩肩擦踵,比二世祖同学的小卖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吴桦踱着步子,笑意盎然,“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的高中同学。”事儿先生向我介绍,“你想要的食材,他这里都有。” “你就是房东小妹妹?”吴桦是典型的江南男子,皮肤白皙,气质斯文,笑起来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之前要的材料都进好了,在西点专区,我让店员陪你去挑。” 我客气回应,“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取就好。” “行,那你慢慢挑。”吴桦搂着事儿先生的肩膀,“咱哥俩难得见面,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我一心一意挑选食材。 吴桦的店货品齐全,日期新鲜,很多原材料极难买到。我取了辆推车,乐在其中,暗暗盘算——下周末是去爱心庄园的日子,需要多购置几盒奶油。 我站在冷藏柜旁,细细挑选奶酪,吴桦冷不丁冒出来,“相比之下,Kiri要浓郁一些,MG也不错,产自澳洲,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高,但味道很棒。” 我向他致谢,“那我选Kiri好了。” 他双手交差,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我足足一分钟,啧啧啧三声。 那神眼......怎么说呢,像是在掂量我这颗白菜值不值得放在货架上,有探究和好奇,也有揶揄和兴味。 我有点脸红,攥紧推车的把手。 他又凑近了些,呲开一嘴的白牙,“不是吧你,脸红了?” 他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水儿,比事儿先生常用那款浓郁不少,我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货要干嘛啊...... “嗯?”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别说,你还真是get到那小子的所有G点了。” 满嘴荤话,肯定不是好鸟儿。 我警惕地看他。 “房东小妹妹,我可给你提个醒。我认识他十几年了,那小子表面上风轻云淡的,骨子里是势在必得的性子。说白了,他就一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就你这小身板子,非得让他啃得渣渣都不剩。” 事儿先生拎着几个包装盒走过来,扔进购物车,“你胡说什么呢。” “看把你紧张的。”吴桦大笑,“我原先以为你这把万年单身老锁头,这辈子也找不到配型的钥匙呢。不赖不赖,先恭喜了。” 事儿先生没理他,问我:“买好了吗?买好了就回家。” 我一路走一路飘。 反观事儿先生,泰然自若地拎着购物袋,上车,启动。 一方面。 我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甜蜜。如果我没有误会黑面和吴桦的意思,并且黑面和吴桦没有误会事儿先生的话.......事儿先生对我,应该有那么点不一样。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块黑森林布朗尼,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 事儿先生曾经明确告诉过我,暂时没这方面打算,我甚至被他当面拒绝过不止一次。尽管第一次相亲并非他的本意,第二次也是我在捉弄他。 对待感情,我是迟钝的,胆怯的,甚至是自卑的——自作多情,只会破坏掉我们原本和谐的共处关系。 事儿先生是优秀的,不,他是完美的。 长期以来,他对我始终保持着初见时的礼数,从不像邵鹏鹏那样,一言一行,引起我的误会及遐想。 我抿了抿唇,患得患失。 手机突然响起。 我看清楚来电,迅速接起,“颜亦初?” 正在开车的事儿先生微微蹙眉。 话筒另一头,颜亦初的嗓音清冷单调,“是我。” 我的心骤然紧缩。 “我回来了。” “我知道。” 闹闹冥寿那天,我见到一束蓝色妖姬。 距今已过去三个月有余,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你明天有空吗?”他直奔主题,“我们见一面。” 我想了想,“有空,你定地方。” 他毫不迟疑,“那就中午十二点,湘菜馆。”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眼前一会儿是黑森林布朗尼,一会儿是闹闹,一会儿是颜亦初。后半夜,眼见睡眠无望,我索性爬起来,对着窗户抽了半宿电子烟。 颜亦初主动来电,证明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终于回来了。 二世祖看着我的黑眼圈,“瞧瞧你这精神状态......这是累的,还是累的,还是累的?” “......” “跟我说说呗,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的目光太猥琐,我忍无可忍:“......滚!” “你这么哀怨,可见还没发展到我希望的那一步。也不奇怪,毕竟人家硬件比你好太多了嘛。” “......”他还能不能再直接点?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别气馁啊,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二世祖面露期待,“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拿你去和亲.......不知道能不能换来赞助。” “......” 颜亦初已经到了。 他点了一大桌子菜,放眼望去,尽是辣椒,红得令人发指。 我上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他回过神儿:“宅宅,来了?坐。”又打量我片刻,“你似乎没怎么变,气色不错。” “你变化倒是挺大。” 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周身散发着太阳般热情的男孩,能有今天这幅样子。 精致,稳重,目光淡定。 物是人非。 他帮我盛了碗汤,“我记得你不吃辣,喝口汤吧。” “我记得你也不吃辣。” 那时候的颜亦初,总能找出稀奇古怪的理由,请我和闹闹来这家菜馆,他不喜辣,每每吃到满头冒汗,却乐此不疲。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带着苦涩的弧度,“你说,我怎么就放不下,见着辣椒能想起她,见着玫瑰能想起她,见着你......” 我小口喝着汤,没说话。 “其实我不想见你,你知道么?” “我知道。” 我何尝不是一样? 他来见我,只有一种可能。 “是不是他回来了?” 对于那个名字,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讳莫如深。 “三个月前,我得到确切消息,他有回国的打算。我马上也提交了辞职报告,先他一步回来。”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置身事外,“一周前,他正式入职国内最大的建筑公司。” 我继续喝汤,食不知味。 四年了。 我们几乎从未联系。 颜亦初追去美国,又从美国追回来。 我不想问,他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工作也好,生活也罢。 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出国缘由的人。他也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得抑郁症的人。 我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坚守。 我们有着共同的执念。 我默默放下手中的汤勺,无声询问。 他明白我的意思,“接下去的路,可能很难,甚至有危险。” “我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以后哪有脸去见她?” “如果我不做,这辈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眼底发涩,却笑出声,“倒是你,你......跟我不一样。” 对我而言,闹闹就是胸前的肋骨,她走了,再也无人为我挡风遮雨。她躺在血泊里的一幕,硬生生戳进了我的心里。 不将那一幕拔出去,我永无安宁之日。 颜亦初不一样,说得残忍一点,他至多算得上闹闹的蓝颜知己,连备胎都不算。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厢情愿。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独角戏唱到这个地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她不爱我,那是她的事,她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过我,只能当我是朋友。至于我爱上她,是我一个人的事,自始至终,与她无关。爱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 “不给她一个交代,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周五。 我和弯弯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完成了一百只蛋挞的制作任务。 满屋子香飘四溢。 饼干对于蛋挞的渴望终于战胜恐惧,踏出狗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它乖巧地舔了舔弯弯的掌心。 “嗷呜呜呜呜......” 弯弯顿觉人生圆满,“你家饼干太有狗格魅力,我此生无憾了......” 我不以为然。 她昨天还在我耳边念叨过,嫁给小白就此生无憾了。 二世祖已经等得不耐烦,在楼下连声按喇叭。 扰邻的缺德玩意儿。 我们拎着满满四只袋子,冲下楼去。 一行三人,辗转二个小时,终于赶到爱心庄园。 爱心庄园原本是二世祖的壕爹买在郊区的一幢三层别墅。由于常年闲置,被二世祖连哄带骗借了过来,改建之后投入使用。 庄园里常年住着十几个岁数不等的孩子。二世祖聘了专人,悉心照料,尽量让孩子们过得衣食无忧。小豆豆被收养之前,曾短暂住过一段时间。 别墅地处富人区,放眼望去,小楼成群,会所林立,豪车无数。 二世祖将车开进院内。 陈阿姨老早就等在门口了,“我从早上盼到下午,你们今天来晚了。” 她是二世祖的远方表姑,现年六十出头,曾在幼儿园任教多年,刚一退休就被二世祖高薪聘了过来。 我和弯弯将蛋挞递给其他工作人员,连连解释。 “做蛋挞耽误时间了,让您等着急了吧。” 陈阿姨笑容和蔼,“着急倒是不至于,大老远的,就是担心你们回去太晚,路上不安全。” 二世祖说:“带我看看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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