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响了。 我看清来电,迅速接起,“颜亦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迫,“你在哪里?马上见一面。” “我在家。”我问道:“怎么了?” 能让他迫不及待的,只可能与闹闹有关。 “我现在去你家,到了再说。”颜亦初匆匆挂断,“你等我二十分钟。” 事儿先生站在玄关处,从上到下换了一身衣服,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你要出门?”我表示不解,“这才刚进家。”” 他拉开门,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倒是和缓,“急事,我得出去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象征性地咬住我的嘴角,不疼。“这次先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口咬他,特狠。“小心眼儿。” 我迅速洗漱了一番。 两日游下来,腰酸腿疼,眼皮直打架,还得勉强打起精神——颜亦初按门铃的时候,我刚洗净从葡萄园带回来的几样水果,摆好盘,沏好茶。 他进门就递给我一只厚厚的信封。 “你先坐,”我接过来,“吃点水果。” 他四下环顾,只看到躲在墙角偷看的饼干,“你不是和姚远的老板住在一起吗?他不在家?今天可是周日。” 姚远的老板? 我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他刚才出去了。” 颜亦初喝了一口茶,“他不在正好,说话能方便一些。” 我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上百张已经打印好的七寸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全部是同一个人。 我吃惊道,“这些都是你拍的?” “顺便,随手,找到机会就拍。” 最近几周,他和赵兴越混越熟,虽然谈不上信任,但交流机会多了,自然会涉及私人话题。赵兴对他未设防,甚至带他参与了两次私人应酬。 颜亦初将节奏把握得不紧不慢,并未引起赵兴的怀疑。 “大部分照片,是在工作时间拍的,他每天都有不少访客,我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只要两边都开着门,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张一张翻过去。 没看出什么端倪。 颜亦初属于偷拍,角度大多不好。从照片上看,赵兴的办公室门半敞着,表情很自然,举止并无不妥。 上百张照片里,有上百张访客的身影。 我不太明白,“你这么着急,是因为什么?” 他抽出其中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一个月内来找过他三次,每次都是在下班之后,还会锁上办公室的门。”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一顶硕大的草帽,遮住额头及眼部,从露出来的部分看,她的肤色白皙,鼻尖小巧,下巴精致。 她身穿黑色紧身连衣裙,裙摆刚过大腿根部,脚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前凸后翘,双腿修长,身材倒是很有料。 她倚在办公室的门口,侧对镜头,身体倾斜,右手做出敲门动作。 乍一看,只是很普通的工作照而已。 经他一提醒,我确实看出些门道来。且不说她这身打扮过于光鲜,与职场形象不符,光是她敲门的姿势,说是来办公事的,确有些牵强。何况今年很流行这种草帽,她若刻意遮挡,还真是选对了装备。 我想了想,“你确定他们会锁门?她每次会呆......多久?” 异性之间讨论这种话题,难免有点尴尬。 “锁门的动静很大,不想听到都难。”他咳了咳,“第一次是一个小时,后来两次,她来得时间太晚,办公楼里的人基本都下班了,我怕引起怀疑,就没等。” 我反复观察那张照片。 从打扮上看,不应该是赵兴的原配。 “然后呢?还发现什么了?” 他定定望着我。 我放下照片,“怎么了?” 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将整杯茶喝尽,又静了半分钟,缓缓道:“她死了。” 我险些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他说什么? 她死了? 颜亦初重复,“她死了,据传是自杀。”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照片,“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甩出一支,点然后吸入,眉头紧锁,“你要来一根吗?” 我很难消化这个消息,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茶几上的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 香草的味道在口中漫开。 客厅里静得可怕。 他足足吸了半支,才继续解释,“今天下午,警察来公司,将赵兴带走,要求他配合调查。我正好在加班,目睹了整个过程,也听到了警察和他的对话。” 烟味弥漫,饼干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我走去阳台,将窗户打开。 颜亦初按灭烟蒂,又点上一根,“我一直留在办公室,大开着门,隐约能听到些内容,貌似是昨天夜里出的事,跳楼。” 我几乎能感到双唇的颤抖,“又是自杀?” 又是,是关键词。 颜亦初的目光空洞,“问题就出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亦初才再度开口,嗓音不再清润,“我没办法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但如果真是昨天夜里出的事,赵兴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他和几名助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修改设计图,一直忙到今天早上,上午十点,图纸刚交到甲方手里,警察就到了。在这期间,他肯定没有离开过公司半步,连饭都没顾上吃,我还专门安排底下的人给他们买了星巴克。” “如果他们的关系真是你想得那样。”我摇头,“这也太巧了。” “我天天盯着,每天来找他人很多,有男有女。虽然这个女人每次来的时间都很晚,但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直到今天上午,警察找上门来,我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赵兴的情人。” 颜亦初翻了翻烟盒,空了。 我打开茶几下的抽屉,将事儿先生的存货扔给他。 他没客气,麻利地拆开一包。 我问道:“她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么?” 颜亦初摇了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报警么?” “报警?”他苦笑,“首先,我要怎么跟警察解释,偷拍、跟踪、调查,我们的那一套说辞,谁信?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赵兴知道了,引起他的防范,岂不是弄巧成拙?” “还有,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女人真是自杀,怎么办?我这种行为,不是神经病么?” 他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我脑子乱乱的,反复盯着照片。 她的身影和闹闹逐渐重叠。 我看不到她的长相,也辨不出她的年龄。 她是不是和闹闹一样,青春热情,姿容俏丽,朝气蓬勃? 冷静许久,我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昨天晚上死的女人,就是照片里的人?” “警察调取了监控录像,信息部门配合完成的,围观的人很多,都看到她出入赵兴办公室的视频了。现在这个时间,公司里肯定传遍了。”颜亦初冷笑,“这一次,事情倒是闹大了。” 如果赵兴和这个女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事情的确闹大了。 至少不会像上次一样,无声无息地被压下去。 但新的问题来了。 她真的是自杀? 万一不是呢? 颜亦初歪靠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很烦躁。 我也一样。 晚上十点,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没有丝毫睡意。 尼古丁让我们保持镇定,但是不够。 我们毫无头绪,亦不再交谈。 我知道,他在怕,怕闹闹的死因,并非当初警察给出的判断。 我也怕。 学校的宿舍楼里没有监控。 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闹闹留了遗书。 她的父母拒绝了尸检。 我们所做的,所看到的,所理解的,也许全部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如果......我不敢想。 事儿先生的来电打破了诡异的静谧。 “易歌,睡了吗?” “还没。”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没事......有点渴。” “既然渴了,赶紧去喝水。”他叹了口气,“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得晚点回去了,也可能不回去,你别等我,也别担心。” 我的思绪被他拉到另一个方向,“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吴桦。”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们在陪他。” 吴桦? 我反应了一下,哦,大大咧咧的进口食品店老板。 我顺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事儿先生回答得很详细,“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 我想起来了,“记得,班花。” 吴桦听到那两个字都会脸色大变。 “没错,是她。”事儿先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昨天晚上,出事了。” 出事。 昨天晚上。 我心头莫名一跳。 不会那么巧吧? 我的视线落回到照片上,立刻警觉起来。 “具体情况,等我回去再告诉你。”事儿先生准备挂电话,“你记得锁好门,早点睡,不要玩手机。” 心头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急切道:“等一下,你先别挂。” 通话还在继续,我听到他轻柔的呼吸,“怎么了?” “你说的出事,是指什么事?” “她......”他似乎有些为难,“一言难尽,现在还不确定......” 我脱口而出,“听说昨天夜里,有一个女人跳楼了。是她吗?” “......” “真的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 我手里直冒汗,嗓音开始尖利,“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你别出来。”事儿先生打断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家。”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你稳住吴桦,我有话要问他。”我迅速冲向玄关,开始穿鞋,“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有人会送我过去,其余的,等我到了再解释。” 颜亦初已经等在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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