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和白茶的谈话并不长。半个小时后,白茶回来了。 她回来时,杨祁臻已经整理好情绪,正拿着一本古卷本翻看。 白茶看了眼书名,是《金瓶梅》,不由得奇道:“没想到你居然会看禁/书。” “里面描写的明代生活很现实。”杨祁臻不接受她的揶揄,一本正经的点评。 “的确。如果要详细了解明代,《金瓶梅》是不得多的参考。当然,里面对性的描写也很加分,也算一份较好的避火图了。”好像觉着自己说得有些不对,她又补充了几句:“不过性与爱常被捆绑在一起,也就限制了人们对性的思考。” 杨祁臻没有看书了,略微思考了她的话,点头赞同。 白茶话里的真正意思是性与爱之间是依靠道德限制相辅相成的。她认同里面的性,但不赞同他们违背道德的情感。 虽然吧,郿县白氏一直都是一个怎么开心怎么来,没什么道德感的家族…… “咦?你什么时候爱看这些书了?” “这几天。”杨祁臻淡淡一笑,补充道:“总感觉应该弥补一下自己历史的短板。”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对白茶说,那就是这个理由还是在他下意识的这么做了之后才找出来的。 “挺好的,读史使人明智。”白茶低着头,随手翻看放在桌上的《菜根谭》,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她低着头,杨祁臻若看她,也只看得见她的头顶,看不见她垂眸之下的神色复杂。 “大小姐,姑爷的权限已经批下来了,是否交给姑爷?” “不了,你先保管。” 先保管着啊。白茶在心里叹口气,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不透,参不透,悟不透,没有比她更糟糕的了。 对于白茶的漫不经心,专心看书的杨祁臻并没有发觉。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在表明他对里面的情节十分反感似的。但事实上,他只是又一次的陷入了所谓的幻觉中。 因为看到书上的那部分“床/戏”,杨祁臻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多情节画面。在那些情节画面里,都是一男一女在床上纠缠。 他看不清男人和女人的样子,脑海里也没有他们的声音,唯一的感受就是男人对女人近乎偏执、近乎疯狂的爱与霸道。 等到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些画面消失后,尽管杨祁臻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已表明他对于这些所谓的幻觉的不喜。 华灼曾和他开玩笑说,二十六岁的老男人还没开过荤,总有一天能把自己憋出病来。当时他一笑置之,只是事后去重温了一下生理健康书,知道了有关性的更多知识。然后,才有了如今他对于爱情最原始的解读。 只是,如今……呵呵哒…… 但杨祁臻也没有过多纠结或者羞愧于脑海里会无端出现那些画面的心理渴望。他只是在把《金瓶梅》又放回书架,重新找了一本书来看。 只是……越看越觉着奇怪。 看到第十章,杨祁臻终于忍不住了,重新确认了一遍书名,然后面色古怪的看向白茶。白茶在感受到他的视线后,有些茫然的抬头与他对视,就见杨祁臻扬着手里的书问:“这是?” 白茶的反应很快,立刻走出之前的茫然状态,在还没看清书名,只看了眼封面的情况下就答道:“《哑舍三》。怎么了?” “呃……”这回换杨祁臻词穷了。 他发觉白茶无论谈任何话题,总能回答得一本正经,十分坦荡,让人觉着十分理所应当,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见杨祁臻犹疑,白茶解释道:“这是现代玄幻题材的小说,都是少熙让我买的。他喜欢读书,荤素不忌,我也跟着他看了不少书。哦,你还没见过他呢,因为他没达到考试要求,还在族学补课呢。” 白氏族学,是圈内唯一的一所学校名字。不同于外界的学校,白氏族学是集幼教部、小学部、中学部和大学部一起的,相当于一条龙服务,满足各年龄段的学习需求。 初,白氏族学作为白家族学建立在白马山山脚,白马寺作为白家家庙建立在白马山山腰,只免费教导白家成员和白家家生子,直到他们入世。在这期间,学员除了学习,便是每日要去白马寺打扫卫生、捐一文钱的香火钱来抵扣学费。 后,白家族学改为白氏族学,同白马寺一起对外族开放。 到了如今,白马寺已成为香火鼎盛的大寺,白氏族学也成为了圈内人最想上的学校,甚至是为了满足北方需求,还在北方设有分部。 不过,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白家成员和白家家生子仍是免费入学,而外族成员在通过考试后还需要缴纳巨额学费。 可能就是这点不同造成了外族成员都是以成为白氏族学的学生为荣,而白家人却对此没什么看法,甚至还敢在考试时来个不及格什么的局面。 白少熙,白廷轩的儿子就是如此。不过,说来,白廷轩,今年三十二岁了。 杨祁臻开始莫名的悲哀起来。 他印象里的白廷轩是个十分犀利却幽默的谈判家和外交官。在陆白两家洽谈的那三年里,两家利益的争论点基本上都由白廷轩主导。 他不能否认,陆皖江是陆家最优秀的谈判官。但在白廷轩面前,似乎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他又不由得想到,在陆白两家洽谈的那三年里,白茶从未出现过,但每次会议上,白家成员总能提出一些条件让步,轻而易举的刷着白茶的存在感。以至于,三年下来,陆乾西等人对白茶的好感度到爆。 如今想来,无论是白氏族学的设立还是陆白两家三年的谈判,其实都是白家滴水穿石的美学。 而如今,他似乎也正在被白茶温水煮青蛙? 见杨祁臻失神,白茶不由得关心的问:“怎么了?”他摇头,淡笑不语。 温水煮青蛙又如何? 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六月初三,新历七月一号,这一天,白茶和杨祁臻是在书房度过的。 六月初四,新历六月三十号一早,白家族人陆续回到老宅,杨祈臻则回到杨家。 杨祁臻还记得上一次来杨家宗祠,还是过年时。当时,大伯杨松山带领族人在宗祠祭拜祖先。而这一次,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踏入这里了——他是来除名的。 陪同他前来除名的是老白,这位在白家举足轻重的白大长老。除名之后,他对祖先牌位三叩首,又签了一系列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件,同意交出三房权利并正式将三房财产纳为他的私产,这才算完。 杨松山留客。依照礼节,老白不好推辞。 最后一次和族人聚餐而食,杨祈臻的心情有些微妙。 按理,他应该是有些不舍的。但此刻,他全然没有这种对杨家的不舍,他有的只是对老太君的不舍。但更多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他身上的枷锁脱落了般的轻松愉快。 午膳时,他没有见到杨祁远。这也很正常。他负责的智能控制系统完成就表明研究到了最后阶段。在这种时候,杨祁远是不会轻易走出实验室的。 其实,假若不发生这些事,他现在也应该在实验室和杨祁远一同工作。 算了,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如果的? 午膳结束后,杨祈臻去了瑞鹤堂。 他要和老太君道别。 给老太君泡好一杯苦荞,杨祈臻递给她。老太君笑吟吟的接过,品了一口,甘而后醇,似他。 想到了往事,老太君叹口气,半晌才道:“当年,我第一次喝你泡的茶,就觉着,这茶的味道啊,像你。你大伯近年来做了不少糊涂事,你顾念着我。这些年,难为你了。” 闻言,杨祈臻十分意外,看向老太君,见她眼中一派清明,他震惊,了然。 原来,奶奶什么都知道! 怪不得在他提出将来想要离开杨家时,奶奶没有阻拦。 怪不得……奶奶会同意阿远入赘白家…… 其实,在那个时候,奶奶就预料到会是他入赘白家了吧? 见杨祁臻惊讶异常,老太君乐呵呵的笑了,这个笑容是老人特有的慈祥和蔼,“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你这性子,离开杨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你回杨家,我给你取表字乌衡,就是因为你名字里有一个臻字。你父亲希望你样样好,我却要告诉你进退有度。你要记住,至臻,则必伤。白家丫头就是太聪慧了,才会慧极必伤。但依白家的处境,她也只能聪慧非常。自古,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我啊,活到这把岁数,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子孙康健,喜乐无忧。但这平凡的愿望,在这世家大族里,却难以实现……故,又退了一步,只想子孙和美,阖家欢乐。” “奶奶,那您为什么没有……”杨祈臻拧眉,想说什么,却被老太君打断,“你走了,只有退之能继承杨家了。未来的杨家主母,不是那么容易当的。”随后,她又叹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坚持几年。如今你已婚配,我就只想看着退之成家立业了。” 听到这话,杨祈臻有些心酸。 “乌衡,你要记住一句话。美人骨,世间罕有。有骨者而无皮,有皮者而无骨。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看皮相,不看骨相。白家丫头皮骨具有,绝代佳人四字衬她也会失了颜色。那丫头选中你,看中了你的骨相。你入白家,切莫望了表字的含义。”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看着杨祈臻,见他懂了,这才放心的喝完茶,放下茶杯,闭眼躺在安乐椅上,“茶喝完了。你走吧。” 杨祈臻起身,深深的看着老太君。老太君神色安宁。杨祈臻抿唇,转身而去。 他想,他的决定其实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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