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起来,方如沁着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头发仍是梳成双平髻,方老夫人只叫进学第一天穿的正式些,往后的日子并不做要求,故而方如沁也懒得戴那繁琐的金项圈。 方如沁只带了春茗一个往学堂里去,院里的大小事由交给清渠管着,曾经在扶云院狐假虎威的夏曲现下与一般的丫鬟已无什么分别。 春茗替方如沁摆好笔墨纸砚,便退了出去,学堂有一处专门给丫鬟小厮歇息的地方,春茗进去时,里头不过三两个人聚在一起说笑。 其中一个话多些的别家丫鬟瞧见了她,含了笑问她:“你是哪家的丫鬟,伺候哪位姑娘爷?” 春茗也甚么事做,索性就同她们闲话起来,“我是安居巷方家的丫鬟,伺候的是方二姑娘。” 安居巷方家,那不就是现下风头正盛的方家吗。两个丫鬟上下细细打量春茗一番,但见她着了一件湖蓝色的绣衫罗裙,衣角处绣着花卉图案,梳着垂挂髻,上配赤银镂空兰花珠钗,耳戴红翡翠滴珠耳环,手上戴着一只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好不体面,定是她口中的二姑娘跟前的贴身大丫鬟无疑了。 “瞧妹妹的穿着,就知道你家姑娘待你不错。对了,你们方府的月钱一定很高吧?” “额……”这个问题,春茗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转移话题,“姐姐头上的珠钗也很是好看呢,不知是在哪家首饰铺子买的?” “珍宝斋的首饰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买不起的,这是在锦绣街的金银阁买的。”比较平价的一个首饰铺。 “原来是他家,我也喜欢那里的首饰。” 正说话间,方如滢的两个丫鬟松枝和雪盏也进来了,“春茗姐姐。” “嗯,快过来坐。”春茗很是热情地迎了两人往身边坐下。 那两个丫鬟又将她两个也通身打量一番,果然穿戴也不同于的一般大户人家,故而心里对方府是越发的看重。 赵女先生讲了一天的弟子规,要求学生们把今日新学的篇目抄写一遍,还叫她们将明日要学的一并预习了。 方如沁不以为意,抄写课文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预习,她上一世也是读过书的,对弟子规早已烂熟于心,只需粗略过一遍就是。 方如沁原是比方景衍早一刻钟下学的,因为还要给他茶叶,所以就在院中等着他下学。 院子里植了不少花草,东边植的是石榴树和一片牡丹,牡丹已谢,这石榴树的花却开的正好。西边是植的紫薇并桃李等树,那桃李树现下自然是绿油油的一片,各色紫薇则是花叶相衬,甚是好看。 方如沁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吃石榴,这会子见了那几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心里早开始想象起再过三四个月树上果实累累的场景了。 与此同时,沈灏自刑部归府,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排花色正浓的石榴树,不由得晃了神。她一向爱吃石榴,多少年了,她走了多少年了? “大人。”一个略显沉闷的男声打断他的思绪。 沈灏只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盯着那排石榴树看,嘴里是淡淡的一句“登州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季安双手抱拳,压低声音恭敬回答道:“锦衣卫的人已经拿下了那混账知州,现下正在压往上京的路上。” “知道了,你先退下罢。”待季安应声离去,沈灏又唤了赵管家过来,吩咐道:“你立马叫人去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去看夫人。”赵管家恭敬应声是,自去无话。 方如沁在院子来回转了几圈,好容易等到方景衍也下了学,旺儿跟在他后头替他捧书,上前叫住他,“二哥请留步。” “有什么话,赶紧说。”方景衍有些不耐,今日先生留了一道难题,他想快些回去仔细思考。 方如沁笑盈盈地走到他跟前,将那包茶双手叶递了过去,“二哥,我是来给你送茶叶的,前儿我写课业写的晚了些,只觉眼皮重的很,听说喝茶可以醒神,对身体也好,正好我那里有多的茶,所以就想着带一些过来给二哥喝。二哥准备秋闱着实辛苦,这是小妹的一点心意,还望二哥莫要拒绝才是。” 方景衍垂眸对上了方如沁清亮的眸子,他的目光冰冷阴暗,如冰似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方如沁,你到底想做什么?” 春茗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的不痛快,亏的自家姑娘对他这么好,他非但丝毫不领情,反倒这样同她说话,真真是可恶至极。 方如沁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只觉得一颗心颤的厉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行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温声细语地同他“解释”道:“如沁没有亲哥哥,只有大哥和二哥两个堂哥,大哥只喜欢一母同胞的长姐,不喜欢如沁,如沁只是想要一个对如沁好的哥哥,如果二哥也讨厌如沁的话,如沁以后不会再缠着二哥,但是这茶叶是我的一片心意,二哥千万要收下。” 说完就在心里腹诽起来:我说的都这么明显了,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还听不懂吧?我要的是一个不厌恶自己的哥哥,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讨厌自己的堂哥,就这么简单。不过事在人为,要实在不行,那也只能放弃,毕竟还有爹爹祖母,“伯母”沈妍和五妹如滢,以及青州的郑文祈表哥不是吗。 这话实在不像是会从方如沁嘴里说出来的,从前的方如沁明明是没心没肺惯了的,她连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堂兄?她的性子变得未免也太多了,有时候甚至怀疑她的身子里是不是住了另一个人。 他的目光缓和了一些,眉头却皱的更深,“方如沁,说实话,从前的你真的很讨厌,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妹妹。茶叶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 真是夭寿哦。方如沁啊方如沁,你从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不过这个方景衍还真是超记仇,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他怎么还跟块石头似的怎么捂都捂不热。“二哥,以前是我不对,二哥讨厌我都是应该的。不过以后我送其他兄弟姊妹的东西,也会有你的一份,收不收是二哥你的事,送不送是二妹我的事。” 方如沁愤愤说完,转过身将那袋茶叶塞给了旺儿,“你家主子要实在不要的话,随你怎么处置。”说毕叫上春茗气鼓鼓地上了马车。 旺儿瞧着方如沁的马车走远了,三两步跑到方景衍身边,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壮着胆子问他:“二爷真的不要这茶叶?我瞧着二姑娘是真的改过了,很用心地对二爷好呢,二爷为什么就不能盛了她的这份情?” 方景衍扭头看了他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唬的旺儿一个激灵,忙住了嘴,放缓步子在后头轻声嘀咕:“我要能有这样一个妹妹,睡觉都能笑醒。” 回到府上,方如沁先用了晚膳,略歇一歇写完课业,又将明日要学的篇目粗略过了一遍,这才摒退坐在自个儿歪在凉榻上打着团扇退凉。 清渠端了洗干净的果子进来,瞧见方如沁那副热的不行的样子,轻笑着问她:“院子外头的葡萄架下凉快呢,姑娘要不要去纳纳凉?” 方如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颇有些郁闷地应一句:“也好,你叫人准备一下吧。” 清渠听出她似有心事,开口就要问她,却被及时出现的春茗拉了出去,将下午在学堂的事一一同她说了。 “这二爷的心未免也太硬了一些,自咱们姑娘改过以来,老太太这会子都会疼姑娘了,偏偏二爷还说这样的话来伤姑娘的心。”清渠忍不住埋怨起方景衍来。 春茗连忙将食指抚上朱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点声,姑娘听到该更难受了。”说着叫人将凉榻搬到葡萄架下,又叫拿了矮几来置上瓜果点心等物。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方如沁从屋里出来懒洋洋地往凉榻上躺了,感受着傍晚的席席凉风,身上的燥热顿时退了大半,好不惬意。 “喵,喵,喵……” “哪里来的野猫,还不快赶出去,仔细吓着姑娘。”年长的婆子皱眉吩咐身边的丫鬟。 方如沁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似是松子,忙道:“等等,你们拿盏灯笼过来,我去瞧瞧。” 春茗和清渠两个本来在屋里头整理内务,听到外头的响动,忙提了灯笼出来,“姑娘,怎么了?” 方如沁则是一扫愁容,提着灯笼往传出猫叫声的地方,待看清楚蹲在墙角的猫的确是松子无疑的时候,含笑同她们二人说道:“我就知道,松子这么聪明的一只猫,早晚是会自个儿找着我的院子的。” 清渠上前摸了摸松子圆润的小脑袋,温声打趣方如沁道:“姑娘还叫它松子呢,该叫它橘子才是,瞧它现在的样子,可不是离成为小圆球不远了。” “什么小圆球,它明明是要当一只不胖不瘦身材匀称的橘猫好吗?”方如沁笑着反驳她。 “松子,过来,我带你去吃水果。”那松子竟似听懂了方如沁的话一般,拖动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方如沁往葡萄架下走。 方如沁叫人取了一个小碗碟过来,将剥好皮去了仔儿的葡萄放到小碗碟里喂给松子吃。“松子啊松子,你是不是你知道二哥今儿惹我不开心了,所以特地来陪我的?”方如沁看着它认真吃东西的模样开玩笑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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