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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去医院探望顾行的流火是紧张无措的,她怕自己一看到顾行就想哭,她怕自己会把顾行的心情弄得更加糟糕。所以从医院门口到病房的这一路上,流火都紧紧攥着妈妈的手。    事实上,在流火的记忆中,她几乎没有去过病房的经历。而甫一进入病房,流火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白色,随之而来的便是白色带来的不适与冰冷。消毒水与各类药品的味道弥漫在整间狭小的空间里,来往的医护人员面上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但流火很快便从冰窟中惊醒,她眼尖的看到了顾行。他躺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小小的身子几乎全被白色的被子盖着,他眼睛无神的看着他隔壁床乃至隔壁的隔壁床的病友。而叔叔阿姨两人则带着疲惫坐在病床的两边。    流火把妈妈的手攥的更紧了,她鼓起勇气,朝顾行的床位那边迈进。她努力的让自己的脸上扬起笑,然后以极尽自然的语气朝流火打招呼。    “顾行,我是流火。”    听到流火的声音,顾行转动眼珠寻找声音的主人。而后他睁着黑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站在他床边朝他灿烂的微笑的流火。    顾行没有回应,他只是无声的看着流火。流火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颤。从前流火只觉得顾行黑色的眼眸漂亮而有神,而今天,流火却觉得那黑色的好似全无情绪如一片死水般的眼眸让人心生恐惧。    在那一瞬间流火竟完全觉察不到顾行眼眸中的生气,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没了发条的玩偶一般,全然不似活生生的人。    “流火。”流火紧紧攥着妈妈的手,她没有移开眼睛,甚至连脸上的笑容她都未曾放下,她固执的等着顾行的应答,哪怕只是一个颔首。终于,顾行沙哑着嗓音小声的回应了流火。    “顾行,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流火放开了妈妈的手,她的脸上带着浅笑,她凑近到顾行的身边,小声问道。    说着,她其实已经半坐到床沿边了,只待顾行同意,她便可以挪动屁股坐到床边。    “嗯。”顾行的脸上溢出了些微笑容,都这样了,他除了同意也不能干吗了。    “顾行,你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你不知道就这两天学校发生了多少事情。”    流火不敢乱碰顾行,她怕她一不小心可能会让顾行的身体受到伤害。现在的顾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生气全无的瓷娃娃。她不敢询问任何有关他受伤的事情,她只能尽量的把话往有趣搞笑方面扯。    流火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让顾行多想,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快的自己接过自己的话头。    “就是我们以前的那个教导主任被换了,现在新来的那个更好玩。他有头发的,但是他的头发不多,所以他特意留长了一撮头发,然后让留长的那一撮往中间没头发的那边盖。他是教我们思想品德的,他每次上课,至少会甩头撩头发十次,真的,至少十次!那场景真的很好玩,顾行,下次你在,你就可以画下来了。”    流火绘声绘画的描绘着那个场景,她边说还边拿自己的头发示范了一下教导主任的那个经典的撩头发动作。    “还有还有,他简直就是一个超级种植狂。你知道吗,就我们学校那小地方,他说他已经种了巨多东西,什么小西红柿呀,橘子呀,柿子啊什么的。上课的时候,他一直不停的和我们推荐他种的东西,他就是想让我们参与到他的种植活动中,说是这样能够更好的让自己和自然交流。这件事情本身不搞笑,但你懂的,以他的说话方式和伴随着的撩头发动作,整件事就特别有趣。反正他现在总共就给我们上了两节课,但两节课全班同学都笑的要喘不过气了。”    流火生动的描绘着老师上课时的动作,但她的音量并不大,她谨记着出门前妈妈的叨扰,尽量的不让别的病人甚至是顾行本人因为自己过大的嗓音而受到惊扰。    “还有哦。顾行,因为好奇下课的时候我和同学去看过他说的那些东西,结果我们发现那些作物都太小,唯一几个能吃的都还巨酸又涩。果然不能太信教导主任,真的不靠谱。”流火摊了摊手,耸着肩,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流火压根不打算让顾行开口了,她只是想把有趣的事情分享给他,她只是想尽量的哄顾行开心,所以她嘴不停蹄的继续说着。    “但是,教导主任毕竟是教导主任,他特凶的,你知道吗。每次早上他都会早早的站在校门口,和执勤的学生一起执勤,然后只要有谁迟到,就会被他抓到办公室狠狠的教育一番。还有啊,就是那个头发,如果是你以前的那个发型,肯定是不过关的。之前的那个教导主任已经很丧病了,他居然还有过之犹不及!男生不能超过这么点!就这么点,我一个女生看了都觉得他们惨。”    流火把大拇指和食指捏的紧紧的,就只留了个小指甲缝给顾行看,来让顾行明白教导主任的惨无人道。    “还有,他的课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迟到和说话的。他虽然课上会让我们笑,但一有同学交头接耳开小差课后就会被他叫出去。还有那些上课迟到的,他直接就让他们站在教室后面听一整节课。”流火做了个鬼脸吐槽道。    顾行其实明白流火全程都是在夸张的描述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她的话语被她的动作被她所描述的内容吸引着。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愿辜负想讨他开心的流火的好意,更是因为他向往着流火所描述的一切。    那充满欢声笑语的课堂,那与流火东跑西跳的课间,搞笑又严厉的教导主任,调皮捣蛋的同学们    那些东西,那些人,他很可能这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了。    “所以说顾行现在还是有的治的?”流火妈妈有些惊讶,她的脸上露出满满的惊喜。    “嗯。那天本来我和他妈妈都要绝望了,但没想到后来顾行的情况居然奇迹般的好转了。现在想想也是上天对顾行的不忍心吧。所以他现在至少没有高位截瘫,虽说他的双腿都失去知觉了,但未来那么长,总是有治好的机会吧。”    顾之言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也没有办法,这样想至少能让自己放得下一个心结来。诶,我和老顾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顾行的心理状况了。在知道自己的腿没有知觉后,顾行的脸上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明显的表情,他现在每天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着,作为母亲,我真的是毫无办法。”    顾行的妈妈说着便留下了眼泪,她皱着眉,忍着泪水哽咽道。    “现在想想,当初我们一家何必去旅游呢。还有我们家顾行,他还那么小我这两天天经常就在想,为什么受重伤的不是我和老顾这两个老的呢,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顾行啊”    但泪水是源源不断的,没说几句,顾行妈妈便捂着脸泣不成声。那不时抽噎的哭泣声中,蕴藏的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满满的爱意与担忧。    “你要想啊,顾行还小,正说明他还有无限的未来,说不定过个几年,他的腿就治好了呢。”流火妈妈背过身去安抚哭泣的顾行妈妈,她的手轻轻拍打着顾行妈妈的肩膀,努力的劝慰道。    “你可不能先垮啊,你先垮先放弃了,你让顾行怎么办。他现在心里肯定缓不过来,就需要你和老顾的开导啊。”流火妈妈继续劝道。    “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是心里难受,看到顾行没有生气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样子,而我作为母亲又毫无办法,我真的是心里难受。”顾行妈妈不再哭泣,她的手捂在胸口,眉心是鼓起的褶皱,她抽泣道。    “你们把情况都告诉顾行了?”流火爸爸皱着眉问道。    “嗯,大致和他说了说。顾行那孩子你也知道,如果我们不说他只会自己想办法去查,再加上他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所以想来想去,我和他妈妈还是决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顾之言叹了口气,无奈道。    “现在我和他妈妈真的就是担心顾行的心理状况,这孩子从小就想的比别人多,我们就怕他想不清楚。老流,你是没看到那天的情景,出车祸后,顾行全身是血的昏倒在座位上,而他整个人又都是苍白的,那个情景我真的是不敢去过多的回想。”    “所以送到医院去的时候,我和他妈妈几乎是都做好了可能救不回来的准备。好在也是上天垂怜,总是在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时给我们一个小小的希望。顾行后面不仅被救回来了,而且身上除了脚没有知觉外还都可以活动。”    “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待顾行苏醒的时候,我和他妈妈是又激动又担心。虽然医生说顾行能醒过来,但我们还是怕他就这么长睡不醒,在那个门外看躺在里边的顾行的时候,那个复杂的心情真的是无法言说。但最让我们心情起伏的还是顾行醒后,他竟然不哭也不闹,就只是沙哑着声音问我们他真正的情况。”    “那时我和他妈妈真的是又惊讶又心疼。他就白着一张小脸语气淡淡的问询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天来,他唯一哭的一次还是昨天,实在是痛的难受他才咬着牙无声的在哭泣。看到他昨天躺在床上痛的就差打滚流泪不止的时候,我和他妈妈真的是恨不得代他承受这些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所以现在我们真的是既害怕顾行想不明白,又害怕他是想的太明白了,因为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所以不吵不闹的就直接接受了。”顾之言惆怅满目道。    “虽然我们一直都知道顾行早熟,且心思易于常人,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究竟是以怎么样的心性才能以如此平和的状态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就算是以我这般年纪,都未必能像他那么快的就看透。”流火爸爸蹙着眉感慨道。    “所以啊,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病人,他做的极好,不吵不闹,努力的配合治疗。可作为孩子,他真的懂事的让我心疼。”顾之言摩挲着手指,眉眼间满是作为父亲的无奈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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