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长青长舒了一口气，一面跟上翎岚的步伐，一面侧头问道：“表姐……也会生病？”　　翎岚侧头看向长青，却一时没有回答。长青似乎看到她眸中有一丝悲伤，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几步赶在翎岚前面，一面抽出身后背篓里的镰刀拨开挡在路上的枝丫，一面岔开话题道：“小可还没介绍自己，小可名叫长青，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叫做千雪。千雪人极好，断不会将表姐身份说出去的。”他想了想，又问：“表姐打算如何处置入村的那些人？天虞山果真有什么魔珠吗？”　　翎岚一直看着长青的背影，见他忽然问起这个，想了想，才道：“赤荒仅有仙、妖、人三族，何谈于魔？无魔又何来魔珠？你说是也不是？”她轻叹了一声，又道：“贪欲过盛，难免善于被他人利用！天虞山中并没有什么魔珠，想来是背后散播此谣言之人别有企图，声东击西罢了！”　　“表姐……是要杀了这些人吗？”长青此时方才想起那些进入天虞山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外乡人，不由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周遭葳蕤茂密的草木此时已开始稀疏起来，不时还有细碎的阳光光束穿透这森森密林，映照在脚下的枯枝小路上。长青趁此光束再看翎岚，只觉得她美的越发让人心醉，忙移开了目光。　　翎岚觑了他一眼，笑道：“传言不绝，那些心存贪欲之人便会源源不断前往天虞山生事。杀得了一个，杀得了百个，又岂能杀掉千个万个？此番我只是想查清此事，肃清源头，也好还此地清平，还我所居之处一个太平。”　　“那……”长青迟疑道：“之前进入天虞山的那些人……可是死了？”　　翎岚盯着长青，随即点了点头：“死了！”　　“是你杀的吗？”长青想起了刘喜叔“还有三年前我们村里的一位阿叔……”　　“你怕了？”　　长青望着翎岚，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一个杀人魔头联系起来。但她到底并非人族，且有那么一头巨大的黑狼为坐骑。那么她捏死自己，甚至屠杀村民都不过是举手之间。自己是否太容易轻信于她？　　“那些闯入天虞山的恶徒，为贪念所累，死不足惜！但你所言的那位阿叔，却非我所为，我见他误入山中，便让冽将其送至村外。”翎岚见他迟疑，不免露出一丝失望：“若你怕了，那我便再寻他法探听此事罢了。”　　长青摇头道：“不是。我并非怕，我只是……有些顾虑……表姐，到底是妖还是人？”　　“我若说我是仙呢？”　　“果真？”长青面露惊愕，“仙族久居昆仑，极少现身，如今赤荒中自称仙人的多半是人或妖修炼而成的地仙。表姐难道是地仙不成？”　　翎岚叹了一声：“你既然不肯信我，那我也不必随你入村了。”说着便要越过他独自前行。　　长青忙拦住她道：“我信！自然信！”他没料到翎岚翻脸如翻书，只得赔笑又道：“我的意思是，表姐若不嫌弃，我也可以帮表姐查一查此事，还村镇清平！”他话虽如此，心中到底还有几分疑惑。　　“此事与你无关。”翎岚顿了顿，继而又道：“若因我之事连累与你，到底并非我所愿。况我看你胆子可不够大，若再遇到适才那种妖怪，可如何是好？倒不如好生跟着你那妹妹……做个平凡人不好吗？”　　长青蹙了蹙眉，显然对于这个评价十分不满，他向上提了提身后的药篓，故作满不在乎道：“清平安乐无灾无难，谁不想啊，但若灾厄果真临头，却只知逃避也太窝囊了些。表姐好意小可心领了。小可虽没什么能耐，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顿了顿，觑眼看向翎岚，又道：“表姐若担心小可兄妹安危，不如传授一二防身招数？那我们便也不怕那些妖族为害了！”　　“不行！你不能学！”翎岚忽然厉声道，但见到长青面露讶色，忙又垂了眸，放缓了语气：“我……你们人族资质稍欠，短时学不得什么的……由我保护你们安危便是。”　　长青见翎岚眉心似蹙非蹙，不由再次暗叹女人心海底针，真是摸不透她们的脾气。但细品其意，却又不由欣喜道：“那……表姐答应让我相助了？”　　翎岚顿时语结，半晌方才点了点头：“但你需万事小心，凡事都不可强行出头，尤其是在妖族面前。”　　“自然自然！表姐放心便是。”长青还欲再说，却忽然瞥见斑驳的阳光恰映在翎岚裸露的玉足上。她，居然没有穿鞋？“表姐……你的脚……这山路草尖石锐，若无履护足，难免会被划伤……若你……我可以背表姐下山……”　　翎岚却未发觉长青的窘迫，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忙拉了拉裙裾：“无妨，不碍的。”这一下遮掩动作虽然很快，但长青似乎还是在一瞬间看到了她脚踝上有一圈齿状的疤痕，真不知她怎么会有这种伤痕，又与她所说的那场大病是否有关？　　二人渐渐行至林外小路之上，越是接近隐灵村，一股焚烧草木的焦糊味便越发浓重。仰头看去，但见远处烈焰冲天而起，滚滚浓烟随风飘来，方向正是隐灵村。长青二人对视了一眼，即便加快了步伐。待至村中，忙又询问是谁家失火。这一问不要紧，长青险些吓得晕厥过去。这失火走水的，正是长庚叔的家，因火势雄伟，接二连三烧掉了好几间邻家房舍，长青家正在长庚家隔壁，自然更是烧得面目全非。　　待二人赶至失火地点，火势已渐小，然这些草房石窝则已烧得只剩下了架子；周围更是聚集了大量村民，只见他们或拿犁头，或拿镰刀，或拿棍棒，高举着“武器”极其愤怒地与另一拨人将要打将起来。长青顾不得细看，忙就在一旁村民手中抢过一桶水倒在身上，便要冲进火中去寻千雪，奈何他在长庚叔家寻到了两具焦尸，但因被火焚烧的面目全非，哪里还认得出是谁？长青几乎崩溃，不知为何这种事总落在自己头上，难道自己命中孤煞，注定亲人们都会离自己而去？　　翎岚却先是细细看了外头的诸人后，方才跟长青进入这废墟之中，她趁无人注意，使了个辟火的口诀，加快了这里火苗的灭绝。之后又细细看了看两具尸体。方才拉住跪在地上的长青，淡淡启口：“千雪不在这里，这尸体似乎是一男一女。当是长庚夫妇。”长青心中一惊，不知翎岚怎会如此清楚，难道是自己在路上说了长庚叔的事？怎么毫无记忆？来不及多想，但听外头喊杀不绝，看来两帮人是已经打起来了！长青欲要出去，却被翎岚一把拉住，道：“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无事莫要出头！”长青蹙眉道：“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能袖手旁观？”翎岚道：“凡事冷静，与你无关，少涉其中，方可平安一世。”长青摇头：“这些年，他们于我极为重要，事到临头，你却让我退缩？”说着便要甩开翎岚。翎岚却牢牢攥住其手，盯住其双目，不过片刻，长青便失去了反抗之能，眸光之中也现出呆傻之态。翎岚轻叹一声，将他扶至一旁坐下，随即双手拉向领口，那一袭红衣竟在一瞬长出了一个兜帽，那兜帽在扣下之时，翎岚的模样已变化为长青的，就连衣服也慢慢变化的与长青一模一样。她不曾停顿，径直走出了这块废墟。　　翎岚出来之时，恰又有两个外乡人被村民掀翻在地，口吐鲜血，倒地抽搐不止。翎岚与袖中幻出一把镰刀拿在手中，却远远站在这些村民身后并不上前。但听有人吼道：“赶出去！赶出去！调戏姑娘，还杀人！我们岂是好欺负的？”一旁又有村民附和，接着不知哪里忽然有一法芒发出，对面又有一人倒地。却听有人骂道：“一群不开眼的乡巴佬！杀你们几个人又待怎地？老子一把火把你们全村都烧了方才高兴！”　　翎岚之前已经看得清楚，那些被围住的外乡人中，除了少数几个乃是普通之人，多数都是一些人、妖修炼之后的鬼仙或人仙的低等境界。而这村中，却只有几个隐隐含有妖气，但都绝非弱者，想来对方是看透了这村民中隐匿的妖族，故而暂时不敢贸然出手，反倒落了下风；不上片刻，这些外乡人便被隐灵村的村民推搡着逼出了村子。翎岚见无他事，也就要返回去寻长青。却不料她刚转身，便被一个人拦住去路，那人年过花甲，下巴上的山羊胡也几乎全白，翎岚认出他就是村长，忙朝他一颔首。只见村长愁眉苦脸地拍了拍翎岚道：“长青啊，我稍后寻几个帮手，咱们先将长庚叔、长庚婶、程前一家的尸首殓了存入祠堂去。你若暂时无处可去，就先到我家去住，或者到你师父那里！”　　“师父？”　　“就是邹郎中啊！你这孩子怎么了？”　　翎岚忙点了点头，学着长青地声音道：“我心中慌乱，一时竟未曾想起。”顿了顿又道：“呃……我想先回去看看。不知千雪她……”　　那人叹了一声：“也是你们兄妹命大，一个不在村里，一个奋力逃了出来！千雪目下正在祠堂，你秀婶儿在照顾她。”　　翎岚忙点了点头，自那人视线中逃离开，返回了之前的废墟。长青依然呆坐于此，翎岚在其肩膀轻拍了两下，长青这才苏醒了过来。　　“你……你竟敢……”长青气结，他未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竟会如此窝囊，被一个女子限制在了此地。倒是翎岚一副极为无辜的样子，她摘下兜帽又恢复了自己模样，随即方才启口道：“千雪目下正在祠堂，你是要继续在此跟我讨论摄魂，还是先去看她是否平安？”长青听了，心中方才稍稍好受一些，但他看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一时又不知该不该做些什么。翎岚手中法芒闪过，变出了两张草席，一面上前展开轻轻盖在其中一具焦尸之上，一面道：“这你不用担忧，适才村长说他会带人过来收殓尸体。你若担忧千雪，我们就先行前往祠堂。”长青心中身为惊愕，不由问道：“你认识村长？”翎岚眼珠转了转道：“我是仙人！自然知晓常人所不知晓的。”长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另一条草席，也盖在一旁的焦尸之上，二人这才一前一后往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