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绿白两色的药店里，各种药品整齐摆在货架上。门口收银柜台侧面，放着金银花水和薄荷糖。 带着护士小帽的收银姑娘，一直在抬头看门口立柜边靠着的男生。 他一只脚抵在身后柜台的底边，正在打电话。这个人五官不算完美，但是身材颀长，周身透出的那股清朗气息，十分秒人。 韩清昀打完自己公司里的电话，把手机按了。然后重新按了那位甄小姐的号码：“甄小姐，你不要担心。我把路小姐带到药店，找了个阿姨帮她问问清楚。如果只是昨晚一回的话，应该吃个事后药就行了。” 甄小姐说：“谢谢你。子星其实很聪明的。只不过一直跟奶奶生活在田庄，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而已。” 韩清昀挑起一边嘴角，敷衍着：“嗯，看得出来。”他看了一眼那边深绿色的门正在打开，“好了，她们出来了，等会儿我把结果告诉你。” 路子星扭扭拐拐地跟在一名同样护士装的胖婶子后面。刚才，韩清昀给了这位婶子两百块钱，让她负责给姑娘上个课，“开点窍”。 拿了“劳务费”的大婶搓拳磨掌，把子星带到里面绘声绘色地“毁人不倦”了足足半小时。其直白，就差把门外的韩小哥直接拖进去人肉演示了。被这么暴力打开“新世界”，路子星从震惊到拒绝面对，最后彻底蔫了。 护士装婶子一看到韩清昀，就快步走过来，凑到他身边：“小弟弟，我帮你问过了……”她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说，“应该没什么事情。” 韩清昀弯腰听完，直起身子：“行了，谢谢您。” 护士大婶依然粘住他，说：“你妹妹怎么‘单纯’到那种程度？” “刚从农村上来。” “不像啊，白白净净的这么漂亮。”大婶的心早就往八卦方向不可遏制地一路飞奔了。韩清昀对于陌生人也不便多说，点头道：“嗯嗯，是不像。” 韩清昀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包玫红色的事后药，刚才他就付过款了，朝路子星走过去。 子星害怕地朝后狠狠退了一步。看着这位陌生的哥哥一步步走过来，她想到对方也是性别男……也会对女孩子“那个”“那个”……这也太恐怖了吧？ 韩清昀把药往她面前一放，说：“阿姨该说的，都跟你说过了吧？” 她低下头，面红过耳。 “你自己看着办，不放心就吃了它。”韩清昀瞥她一眼，拨通了甄小姐的电话，“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她自己跟你通话。”带着一脸难以言述的鄙视表情，他把手机递到路子星的面前。子星听到里面有小甄姐姐的说话声，便接了过来：“小甄姐。” “情况怎么样？” “是个误会……其实没有……”子星说不下去了，韩清昀转身避开，走到门口看街景。那位蠢蠢欲动的护士装大婶，则偷偷溜到药架旁边听壁脚。 子星见眼前基本没人了，这才敢说话：“没事，是我弄错了。” “什么也没发生？”甄清也被她雷到了。 子星哭丧着脸：“没有。” “真是说你什么好，这种事情也能弄错。”小甄说，“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子星撒谎：“还可以。”其实妈妈一提到爸爸的事情还是很激动，她昨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妈妈闹了别扭才离家的。 说起妈妈，路子星说：“我要快点回去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继续考大学。”子星说，“我还有一年半要高考了。” “嗯，努力啊，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小甄姐姐暑假过来看你。” “谢谢小甄姐，然后电话我挂了，在用别人的电话费。” “拜拜。” 路子星把手机按了，走到门口韩清昀的背后：“先生，手机还你。” 韩清昀转过身，接过手机：“你高二？” “嗯。” “这件事情过了，就好好读书，去考个大学听到没有？你爸爸是烈士，你不能这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女孩又哭了。算了算了，人家父亲都过世了，母亲似乎状况也不好，没必要戳人心窝子。视线扫到护士装大婶，还有收银员护士装小妹都满脸激情地朝这里瞄。他对路子星说：“走。” “哦。”子星低头抹泪，跟着他走出了药店。 运河江边，银杏飘落。韩清昀走了一段路，发现她还跟在自己后面，他停下脚步：“你我同路？” “我……”路子星忐忑着，“我不认识这里的路，我想跟你去地铁。” “我不去车站，我车在这里。” “啊？对不起。”子星道歉。她本来想，他是个大学生应该是搭地铁出行的，所以想跟着他一起去车站。没有想到，对方已经自己有汽车了？ 韩清昀决定再试她一试，晃着汽车钥匙：“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子星赶紧摇头：“我有学生卡，不用你送。” 韩清昀左手斜插在衣袋里，把她当未成年人谆谆教诲着：“这还差不多。陌生人的车子不能上，听见没有？” 路子星垂头：她昨晚就上了陌生人的车，所以才有那么一个危险的局面。 “我带你去地铁站。”他说。 两个人在银杏叶淡淡金黄的秋天道路上又走了一会儿，路子星看见了车站标志，说：“地铁口到了，我要回家了。” “慢着。”韩清昀喊住她。 “什么事情？” “这是一张学习卡。”韩清昀递给她一张蓝色的磁卡，“你登陆这个网站，里面有五百元学时费。你要考大学说不定有用。”智商不够用，就多读点书吧。 “五百元？”子星说，“我不能拿你的钱。” “这不是钱，这是学时费没法提现。”韩清昀拉过她的手，拍到她的手心里，问，“你读哪个高中？” “晋江艺中。” “艺术高中？”韩清昀蹙了蹙眉尖：艺术高中对文化课要求不高，这姑娘明显用不上那些课程。 子星攥着卡问他：“先生，我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还你钱吗？” 韩清昀说：“你不要还了。我很忙的，没这个时间来跟你拉扯。”他按开手机，“我把你的电话录音删除了。” “谢谢……” 韩清昀扬长而去。 路子星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半日。把磁卡塞到自己的笔袋里，又摸到了那盒“事后药”，她用不上，就躲到暗处把药丢了。 她的妈妈名叫崔西子，是彤市人。 妈妈跟爸爸路岩从小青梅竹马，初中就在一起了。后来分分合合也始终相恋。爸爸从特种部队退下来之后，就进入缉毒公安系统工作，妈妈跟着一起住在云南某处。爸爸在追击某个特大贩毒团伙时不幸牺牲。这些年，妈妈始终不能接受丈夫已经离世的这个现实。 去年，崔西子离开云南伤心地，回到了彤市，用外婆留下的一间商业街门面房，开了个鲜花店。 子星则经过了一番抗争，于今年八月底告别奶奶顾素言，在爸爸战友的帮助下转学来到了彤市。 此刻天色渐晚，路子星坐了地铁，又搭上公交车，回到了大柳枝巷。算起来昨晚跑出去，今天下午回到家里，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游荡在外面了。 商业街里，卖炸鸡腿、红豆粥、酒酿圆子、章鱼烧等等各种小吃店铺都点上了灯。暮色下，袅袅蒸腾起一股股白雾。鲜花店就在其中。 “西子鲜花”的地中海蓝木门框上，悬挂着几个藤编小花架，上面种满了细碎的紫色、粉色花朵。路子星看着妈妈的小店：不管奶奶怎么反对，她还是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因为妈妈的生活里，始终保留着爸爸的味道。 她推门进去：“妈。” “哦，回来了？”崔西子神色茫然，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就有时候记得事情，有时候不太记得了。她隐约觉得子星好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子星，你出去几天了？” 路子星心中砰砰直跳：“昨晚上才出去……” “哦哦，对对对，没出去几天。”崔西子笑道，“看我这记性。”一只特别肥大的布偶猫从门脚边跳了出来，扑向路子星脚下蹭毛。她把它抱起来。布偶猫的名字叫小米，毛长尾巴粗大，抱起来很有些分量。 吃完饭，路子星打开自己的作业本，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学了。因为周六跟妈妈闹情绪、离家出走，连双休日的作业都没写几笔。好在，她就读的晋江艺中是个艺术类高中，文化课作业不多，难度也很低。 写完作业，她又叹了口气。 目前，她在学校里除了文化课成绩好一点，专业课都各种拖后腿。老师也跟她谈过：以这样的专业能力，考不上任何艺术类高校，让她和家长早做打算。 怎么办呢？ 奶奶早就说过，如果她无法考取像样的大学，就要把她带回田庄。奶奶还蔑然说：就崔西子那个蠢样，能养她孙女儿一辈子？！ 奶奶希望她像小时候一样，留在那片“世外桃源”保持“纯净的心灵”，继续做她的模特儿。奶奶认为，凭她顾素言在艺术圈的名望和财富，子星不用去承受那些俗世丑恶。 可是，路子星长大了，她想自己选择生活。 一种压抑的感觉袭上子星的心头，眼睛又忍不住酸酸的：真希望爸爸还在世上，爸爸一定会支持她走自己喜欢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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