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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秋阑在一旁默默听完壁角,见再无有趣的信息可得,便微笑着朝朝奉敛衽行了一礼,抓着霏霏溜了出来。  临阵退缩的人,朝奉见得多了,也就没把这两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霏霏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耳力还是极灵敏的,听了陈姓金吾卫带来的消息,脸上就显出一派焦灼之色来:“这可怎么办呢?离容府还有好长好久的一段路呢。天又快黑了,街头越黑就越乱,越乱就越不安全……”  容秋阑没有吱声,只是抬头看着周围路人忧心忡忡,快步回家关门落锁。  “金吾卫刚才说的内容,应是已经传遍全城了。”容秋阑若有所思:“我们明日的行程,怕是要延后了。”  “这又是怎么说?”  “镇北将军虽然老了,但毕竟是国之栋梁,他只要一日还在,其不坠的威名,就能一日震慑漠北草原上的羯人诸部,让他们不敢挥鞭冒进。故而镇北将军的健康病恙,是十分重要的信息,若未经权衡斟酌,一般都是不会向外、尤其是向民间披露的。”容秋阑便解释给她听:“但是现在,金吾卫对此事毫不避讳,全无遮掩之意,则说明此事走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无声息压下去就算的路线;必是要将行凶那人缉拿归案,处以极刑,才能算完的。”  霏霏哦了一声,义愤填膺道:“既是与镇北大将军的安全有关,那金吾卫再慎重仔细,也都是应当的!”  “而你看现在街头,人们都在勾肩搭背,咬耳议论。”容秋阑悄悄在霏霏手背上捏了一把,让她不要那么大声:“一般来说,要谈正事的人,若是不计较钱的,自然是去酒楼茶馆找个雅座;囊中羞涩的,一文钱一大碗的露天的茶摊子也不是没有;便是实在摸不出几个大子,站在街头,大大声声、坦坦荡荡地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像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是穿绫罗绸缎还是补丁短打的人,一概徘徊在街头,不住地交头接耳,只能说明有一件事发生了。”  “什么事?”  “城门落钥,全城戒严。”容秋阑道:“为方便进行彻底搜索,金吾卫必会要求花楼酒馆闭门歇业,不再接客;同时还会严令平民百姓人家,决不可给可疑之人留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为何有那么多衣冠楚楚的人流连街头——他们都是刚刚才被人从酒楼里请出来的。”  霏霏恍然:“金吾卫如此大动干戈,只怕在那行凶人落网之前,城禁都不会解除。这样的话,人们无论进城出城,都极受妨碍。我们回江州的行程,确实是要被延误了。只是小姐,我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就还不回家呢?挤在一处,乱糟糟的,还能有什么乐子不成?”  “他们哪里是不想回家?”容秋阑道:“分明都是些因城门落锁而坐困愁城的外地人。出城不得,又无处投宿,只能偷偷摸摸,趁着金吾卫不在时,找百姓人家不住地塞钱,求一晚收留。”    霏霏听得连连点头,忽然大眼圆睁,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前方大声嚷嚷:“小姐,小姐,你看,你快看呀!那辆车,可不正是我们容府的?”  容秋阑顺着她手指望过去,果然见到一辆青布小车正骨碌碌驶来,驾车的车把式左顾右盼,似乎正在寻人,面容倒是容秋阑极熟悉的。  “三小姐!”果然一见到容秋阑,穿黑褂的车把式便欣喜叫了出来:“俺来接你啦!”  等容秋阑一手掀帘,一手扶着自己肩头,轻巧地跳进车厢里后,霏霏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一边不忘问道:“怎么这么巧,竟然会想到来接三小姐?容勇,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刘阿伯吩咐的?”  “都不是。”容勇憨厚地笑了一声:“镇北将军被刺的消息一传开,大家都慌了神。太傅老爷马上命人将四个车都套了马,从四个方向出发去寻三小姐。”  “四个车?”霏霏奇道:“可我记得,府里一共才三辆马车啊。”  容勇道:“天色将暗,三小姐迟迟未归,又有础鲁斯部遗族流窜街头,太傅老爷哪有不急的?这第四辆车,是老爷找大理寺卿借的。”  容秋阑听了内疚不已:“是我不孝,让父亲大人担心了。”    到了最后,容秋阑刚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容府。  容氏一族发于云州。容琛的父母,亦葬在云州的家族墓地中。但容琛既为太傅,重职在身,不便离京。故每年春节过后,他都要遣晙、时、晖三子北上云州,等到扫墓祭祖诸事完毕,再回京城。  不过今年冬天,北地尤其寒冷,容晖在去往云州的路途受了风寒,在马背上拖了两日,竟然就蓄成了凶险的热症,一到云州就大病了一场。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清明过后,容晖仍在缠绵病榻,容晙与容时只得留在云州陪他,。回来的计划一拖再拖,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滞留在云州,未动身启程。  祖宗祭祀等事忌讳女子阴寒之体,故春意、夏至、秋阑三姐妹,本是安然留守京城家中,不必远行的。不料容春意的外祖母在春暖赏花时,脚下不慎滑了一跤,摔碎两根骨头之后,精气神也显见的一日比一日的差了起来。郎中看过之后只是摇头,连滋补的方子都懒得开了。  容春意舅舅大恸之后当机立断,立刻遣人去接外甥女回来,免得老人家临行之前留下遗憾。容夏至与容春意年纪相仿,平时里感情也是姐妹之中最好的,郑氏也当时心里也存了点别的意思,就让容夏至随着春意一道去了淮阳。    所以眼下,偌大的容府,容秋阑竟找不到一个能说上话的兄弟姐妹。  就算郑氏肚子里还有一个,但也是个连胎动都还没有长出来的小东西,不能作数。  郑氏生完容夏至后时隔多年,终于怀上了二胎,情形竟然比头胎还要辛苦些。眼下正是她害喜最严重的时候,吃饭时难免举止不雅。故而大家晚膳并不在一起吃,都是厨房里做好了,各自端进各人的屋子里。  容秋阑洗净手脸上沾染的浮尘,对着饭菜却没什么胃口。  眼下,自己是十一岁大的样子。  那么现在就是承平九年。  承钧十六年十一月,镇北侯苏白亲自率军,大破漠北草原三部中势力最为强大的础鲁斯部,歼敌精锐四万余人,础鲁斯王及其长子戎笛均被苏白斩于马下。皇帝龙颜大悦,欣然改年号为承平元年。  而础鲁斯部,则因此战溃退草原千里,又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内,被漠北其余二部掠尽残余部族,础鲁斯之名几乎绝迹。  陈姓金吾卫说,偷了红宝石的男孩是苏白从战场上拣回来的孤儿,时间与年纪倒是能对得上。想来那个男孩被苏白抱回去时,只是约莫一两岁的一个婴孩罢了。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本该完全不知自己血脉身世的男孩,心底深处,竟然也是存了复仇之心的。    容秋阑凝神回忆。若她没有记错,镇北将军苏白,是在容冬凛出生的那一年走的。  这样说来,倒也没多久了……想来那男孩对着苏白刺出的那一刀,并没有落到虚空上。  也是同年,苏白之子苏钦解,承袭侯位,进入朝堂。  苏钦解啊……  容秋阑想起苏家钦哥哥线条流畅、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的侧脸,搁在桌面的细瘦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个眉头仿佛总是微蹙着的清俊男子,却是将二姐糟蹋至死的禽兽……  苏、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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