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阑出去之后,晏紫转向张铁毅,道:“你知道要怎么做。” “是。”张铁毅应了,又试探地道:“那个小姑娘似乎非常上道。知道我们必会暗地里去查她的身世背景,索性假借写家书报平安之口,将自己一应信息都交代了。” 晏紫疲惫地眨了眨眼。吃了寒守心后,他的反应变慢了,就连应对也不如往日迅速:“你当真准备替她送信?” “反正总是要遣人去一趟江州的。” “你又知道她不是以报平安为借口,往家中喊救兵来搭救自己?”晏紫摇头。 张铁毅断然道:“她的家书没有封口,我已在他们发出前先行验视过内容。” 晏紫淡然一笑:“示警,并不是非要行诸于文字,才能达到目的的。先用不封口的信笺让你松下警惕,等你当真将信送上门时,其它的暗记传达的求救警示的信息,也就一并送到了她家人手中——如果她当真是打这个主意的话,你现在已经中招了。” “我是亲眼看着她在我眼前落笔的!”张铁毅脸上一黑。 晏紫点头:“所以,她确实是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不是吗?” 张铁毅哑口无言,半晌后道:“少主,你听起来……好像十分欣赏她?” “我只是在好奇罢了。到底是怎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孩儿。毕竟以你们初会时,你那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架势,她还能不紧不慢的讨价还价,而不担心被灭口,这样的见识与胆量,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出来的。” “或许只是单纯的鲁莽而已。”张铁毅不以为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姑娘,我们乡下多得很哪。” 晏紫困倦地揉了揉眼:“如果她的自报家门,并不是为了引君入瓮的话,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个解释。” 张铁毅立刻抖擞起精神:“怎么说?” “她相信,自己背后的家族势力,已经强大到不但能保全她,甚至还能威慑到我们的程度。”晏紫轻声道:“真是有趣。她看起来多大?” “十一二岁的样子。与少主你似乎是同龄。”张铁毅揣测着说。 晏紫“嗯”了一声,“可惜没看清她的模样,只模模糊糊,知道她一身都穿得绿油油的。”说着说着,他话音越来越低,眼皮慢慢合上,遮住了水光潋滟的金瞳。 张铁毅耐心地侯在一旁。过了许久,晏紫脑袋一歪,猛地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道:“铁叔,你怎么还在?” 张铁毅尴尬得老脸一红,正要打个哈哈,晏紫也反应过来了:“我刚刚是不是话说一半,睡过去了?”见张铁毅点头,晏紫蹙眉回想了一下,又说:“险些忘了说,还有那个沈还真……也得找人去打听打听。” 容秋阑气哼哼回到自己房间,一眼瞅见百里余音手肘枕着一大把茅草,正在教霏霏与戎焕折草蟋蟀,三个孩子忙得专心致志,眼睛都快贴在手指上。 百里余音听到容秋阑回来的响动,抬起眼,对着容秋阑轻轻摇头。 这就是未能成功与百面灵接洽上的意思了。 不过此结果原本也在容秋阑意料之中。毕竟现在从容秋阑到船工,无论是谁,走哪儿都有张铁毅派出来的人跟着,也做不了什么动作。 容秋阑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在圆凳上坐下。大概是她脸上的愁苦太稀奇,引得百里余音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草蟋蟀:“我以为小姐应该高兴才是。毕竟目前为止,事情都在小姐计划之中,不是吗?”百里余音满脸费解。 容秋阑知道百里余音在想什么。如果她不想趟这趟浑水,其实无人可以强迫她留下。 “我的预感不太对头。”容秋阑坐立不安:“一定是我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估错了,总之,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但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利。 张铁毅派去取药的人赶在第二天日夜里回来了,正流连黑甜乡的容秋阑立刻被叫醒。睡眼惺忪的容秋阑怅然地拣好了药——为了障眼,她在药铺开出的药方掺杂了许多不必要的材料——又行尸走肉般添柴烧火,熬了一个时辰,将药汤滤出,药渣倒在灶火里焚了干净,这才花着一张猫脸,打开门扉将药汤端出。 这个时候,天际仅有一线微光而已,尚不见太阳。 等到晏紫接过药碗时,旁边的容秋阑已经困得险些站不稳了。晏紫看她可怜,索性让她先回房间补眠,于是东倒西歪的容秋阑讷讷谢了公子好意,打着哈欠踢踢踏踏的走了,刚走出门口,就与戎焕撞了个满怀。 “噫?”容秋阑勉力睁开酸涩的眼皮:“发生什么事了,把缓缓你急成这样?内急也不是这个方向啊。” “小姐!”戎焕惶急得连声音都忘了变:“三刻钟以前,有三个张铁毅的手下进入宁涛,他们浑身沐血,身上多有伤痕,又在奔往鸿富客栈的时候毒发,倒毙途中——而紧随他们而来的一行四十五个黑衣人,现也进入宁涛城中!只怕不要多久,就能搜到这里来了!” 容秋阑猛地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了。 她终于想通自己先前觉得的古怪之处了。 数年之前,云散烟流的主人,已经知道设局加害李婉仪,从而骗走寻香老人手中所有的虚室生白丸。如果此次对晏紫下手那人,与当年毒害李婉仪的是同一个,那么幕后主使,显然是十分清楚寻香老人与其无名庐的存在。 寻香老人手上,握有堪称唯一能解云散烟流的虚室生白丸。 欲取晏紫性命之人,在确保晏紫中了云散烟流之后,只需在寻香老人的无名庐附近守株待兔,设计埋伏,就可以以逸待劳,坐等晏紫一行人自投罗网。 晏紫若去找寻香老人,必会被他们一网打尽。 晏紫若不去找寻香老人,就只能在烟柳云散的毒性下衰竭而死。 这,就是他们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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