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一下子苍老许多,勉强支撑起精神,回答道,“是你父亲的遗愿,他恨想害他的人,可是那些人却又是他的亲人,无法全恨,于是想死后不和这些人葬在同一个地方。想烧成灰后让我撒在山上,我便照做了。” 歧楚河看着明檀无声的哭泣,好像憋闷的最厉害的是他才对,他只能展开袖子,一点一点给她擦干眼泪,即使刚擦干又立即流出来... 歧楚合看明檀稳定情绪后,才拿花来安慰她,“回去后,我是说回你家后,不要离开出走!” “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你这种家庭的人,这种经历,又喜欢压抑自己,不是喜欢走极端吗?” “我不会,太傻!” “既然不会,现在就别哭了。” “嗯。” “我不想为谁说话,所以听我一言。母亲说那年你祖母不只是带来你父母姐姐的骨灰,还有你。你祖母原本是想撒完骨灰后纵身从山上跳下去,给自己一个结局。可是后来她却没死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母亲说祖母走后你哭的厉害,母亲又哄不了你。那真是千钧一发之际,你祖母差点就要准备跳下去了,忽然传出你哭的惨烈的声音。我虽没有立场骗你,可是我觉得一个会救陌生女子的人,一个真正想寻死的人,她没必要骗人,除非决定去骗的那人非常重要。其实我爱的那人也刚去世才半年多,现在回想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就像你说的在外头一个模样,回到家里又是另一个模样,就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就连那次‘倾音阁’选花魁,是为了选一个和你那个她相像的声音,毕竟我印象中的花魁还是以容貌的多,而不是声音。至于你的喜欢,为什么不和公主说,我觉得依照公主的性格一定会答应的。” “...你都知道了,穆婷还担心你会成为替身。母亲见过她,可就是不喜欢,她是穆婷的妹妹,母亲倒是很喜欢穆婷,却一点都不喜欢她,可能跟眼缘有关系吧。就像母亲很喜欢你,没来由的。” “没有争取过吗?” “其实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是先斩后奏的。她死后母亲才和我说其实她不是不同意我去喜欢别人,而是我这人性格不成熟,有时候太幼稚,还不懂得爱,不知道爱是什么,便想鲁莽的去照顾她一生,不只是对我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 明檀闻言不知道要说什么,忽想站起来,忘记腿的麻,还未站起来便差点扑倒在地,歧楚河刚要拉起明檀,把她扶起来。手刚碰到,一不留神明檀倒在地上,整个人完全与地面接触,正好头重脚轻,头又冲着下头,骨碌碌滚下山去了。 歧楚河怕了,赶忙追着往明檀滚落的方位而去,耐不住重心向下,最后直接也是滚下去的。 明檀的整个左小腿都被大石头压着,小石头碎裂割开了表层皮肤,裸露着皮肉,歧楚河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心里不敢多想。先把大石头搬走,石头很重,幸而平时练武没有偷懒,力量也够用,加上恨意——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明檀,恨不得拔下明檀发上的簪子□□把所有的石头插烂,可是也只能想想。 等到石头碎片清理干净后,他让明檀站起来试试,明檀感觉到骨头的疼,知道可能伤到了骨头,可是也害怕是感觉错了,听从歧楚河说的两手支撑在地上,想勉力站起来,可是左腿根本使不上劲。差点栽倒时,歧楚河扶着她肩膀给予支撑,让她坐在石头上。这时候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截粗壮的树枝,给你固定腿。如果有什么动物虫子什么的,你就大声叫我,我能听见的,肯定赶快跑过来。” 祸不单行,虽已给明檀包扎好腿,想背她下山时,忽来了雨,小雨也罢了,非刚开始就是雷霆万钧,成了暴雨。两人只好躲到无意发现的山洞里。 歧楚合想过先扔下她下山去找人,可是又怕有攻击人的动物,她又受了伤,便放弃这想法,开始一心等着人来。可是天逐渐黑下来,更上绝了会有人来的想法,值得等到天亮了。可是最近暴雨倾盆,有谁会傻乎乎的跑到山上来,就算有人有了这个想法,满山泥泞,又怎么上的来?而且,刚才只顾着救明檀躲雨,等到安静下来才发现小腿处也有些疼,顺着疼处摸索过去,不确定是韧带拉伤还是挫伤。 明檀问道,“怎么了吗?你也受伤了。” 歧楚合这人一向爱逞强,尤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根本不想表现出来,可是看到明檀的关心,忽然不想逞强了,点点头,回道,“小腿也有些疼,可是不确定是不是受了伤,也许只是今天练武太过,累的。” 明檀看着着越来越大的雨,说道,“看着雨势,一时半会不会停,就算停了路难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得了山。” “怎么,怕了,怕我非礼你?” 明檀不管他的插科打诨,“其实我是后悔了,觉得自己太鲁莽,不该不问清楚就跑出来,还连累你。记得在破庙里我和莳萝说过只要天擦黑了就不要出去,免得我出去找她了,她反而回来了,两个人不是等就是找,总不在同一个地方,万一遇到坏人马车什么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歧楚合抓住了重点,“你住过破庙?” 明檀却不搭他这话,“其实是你拖累了我才对,如果没有你,必定有人出来找我,现在你在,他们放心了,反而不出来找了,可是谁能料想到暴雨,还有你的伤。” 一会雨势小了,歧楚合说,“我们现在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明檀问,“走?你背我?” “明小姐,虽然翻白眼很爽,可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快到我背上来。要不抱着也行,可是挡着前头路,非要滚下去了。” 天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光亮,趁着这亮度,歧楚合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挪动着步子,受伤的腿往前迈步时,忽踢到石头,吃痛的膝盖弯曲,人差点就此跌倒,顺带着把明檀甩下去,忽回过神来想到这是山上,吃力的支撑起身子。明檀感觉道他身子的颤抖,急忙从他背上下来,单蹦着右脚,停下的地方正好有颗树,扶着树,拉着歧楚合坐下,看着他脸,“先休息会,现在你手都是抖的,到底...” 歧楚合紧闭了下眼睛,感觉眩晕在眼前,好转后才睁开,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可是也不到很差的地步,反倒是明檀,如果不赶紧下山,说不定真会出事,现在休息会也好。明檀的手紧紧攥在他手里,两个人虽无言,距离却又拉进许多,歧楚合觉得兴奋可是也怕,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天,问道,“刚才伏在我背上看风景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爽?” 明檀摇头,“一点也不,总觉得我是在踩着你的命往前走...哎,你看,山下头,有灯火,终于有人来找我们了。” ** 大夫给歧楚合看完腿伤后,驸马语重心长道,“儿子,可不能这样,就算要追人家,也不能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 “爹,我没有想要逞强,真的,也不是为了她,是你跟我说的人必须学会自救,如果我在山洞待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获救呢。再说,从前我摔断腿不比这次厉害也没见你这么教训我。” 驸马道,“我不是教训你,我是怕你要走我的老路。” 歧楚合问道,“什么意思?” 驸马回想过去,“我当初追你母亲便是如此奋不顾身,也差点弄成了残废,我觉得你现在就是我当初的翻版。” “有吗?你想多了,我对她顶多就是同情罢了。” “同情也罢,喜欢也罢,自欺欺人也罢,反正刚才你追出去时我都看到了,你什么时候这样过,就一次,你母亲拒绝让你学武那次,不还是一直偷着学。反正无论什么,都该打住了。” “...原来你都知道,母亲也知道让你来做说客?” “如果明小姐对你也有意思也还好,郎才女貌吗,我们都同意,本来就有这心思。刚才她向她祖母要了一个允诺,就是不要强迫她嫁人,如果她想嫁,自然会嫁,暂时,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个心思。世上有她也好,没有也罢,反正不需要她来传宗接代,无意承担这压力,如果怕人非议,可以自愿断绝血缘关系。” “爹,你必定觉得这样的她太冷漠,和你对她一贯的认识不同。我倒觉得她应该这样,自强、自立、只相信自己,不随便相信别人。你不知道她在那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她不这样,肯定活不下去。我还听她的侍女莳萝和穆婷姐姐说,她祖母原本想把她许给一个人,那人竟然夜里闯进卧房,所以莳萝求穆婷姐姐给她找了可靠的会武功的侍女。她无意放大苦难,可是苦难已经如影随形,让她变成现在这个不同于一般人甚至古怪的人,可是她不是我遇到的最可怜的,从前我也以为对她只是可怜罢了,可是...我能做的很少,现在倒是有一件,爹,什么时候对付‘军头’?”歧楚合无意掩饰失落,虽知道明檀早就有此想法,不是为了拒绝自己故意编出来的话,可是谁让她在这个节骨眼说,他是喜欢她,可是这种喜欢和他从前认定的喜欢不同,明檀比他小,如果非要确定这种感情,可能就是兄妹之情罢了。刚才确实想舍命救她,他想幸好没有说出来,不然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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