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呢?怎么不太好?” 王乐乐抬手指对面的病房门,意为你自己去看。 银枝屏住呼吸,轻轻走过去,手放在门把上,摁下,推开。 与通风的走廊不同,病房内暖气开得足,极易使人入睡。偌大的病房只有一个人,她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上,背对门,不停地点头。 银枝喊了声:“杨千蕊?” 杨千蕊不点头了,回头,痴呆地盯着她,倏地傻笑起来:“妈妈你来啦!是不是给我送肉肉来啦?” “……” 肖老师赶来的时候,杨千蕊拉着她叫奶奶。 “奶奶,我要天上的星星。你摘给我嘛。” 校医简单说了几句杨千蕊的情况:“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脑袋,惊吓过度。醒来就这样了。” 肖老师哭得妆都花了:“可怜的孩子。” 肖老师是刚满三十的年轻舞蹈家。气质样貌非常出众,家庭幸福美满。如果杨千蕊没出事,以后完全会是第二个她。 食堂器官事件在全校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学校的学生都已知道,受害者是个美女,现已精神失常。犯罪嫌疑人还未抓获,肯定在寻找下一个目标。有预言家大言不惭:“我怎么说的,今天这老大的雪,肯定要出事。” 其性质恶劣,校方很快报了警。 下午三点,几个警察到达医院,了解事件始末。 肖老师一再说明杨千蕊的情况不能再受刺激,但警方称,如果不早日提取线索,早些将犯罪嫌疑人抓获,恐怕还会有第二个受害人。 结果杨千蕊完全不能配合。事发前,始发时,事发后,她到底做过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是谁呀?我是天鹅!黑天鹅,白天鹅,五彩天鹅!” 年轻的警察束手无策,面面相觑,愁云不展。 “出去抽根烟。” 他们决定出去商量一下对策。 一直在走廊上静坐的银枝举起手臂:“我知道。” 王乐乐被吓一跳。金世安脸色平静。 警察们惊诧,望过去,才注意到门口的三个学生。 “你知道什么?”其中一个问。 银枝说:“我在现场,当时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银枝将现场的情况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那个男人体貌特征还记得么。” 银枝仔细回忆:“比我高一点,提醒偏瘦。戴黑色太阳帽,皮肤白,应该没怎么晒过太阳……” 一旁的金世安不知从哪借来了纸笔,银枝说话的时候他手指就没停下。 银枝话说完了,金世安端详片刻,把作业本纸拿给她看。 “像么?” 银枝眼睛亮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说的啊,笨蛋。”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他穿什么衣服。” 金世安说:“我去食堂的时候他没看路,和我撞了下。我印象非常深刻,自然就记住了。” 他把犯人肖像画给警察:“不用谢我。” 栩栩如生的肖像给破案带来极大便利,尽管这学生语气欠打,警察还是说了句谢谢。 银枝说:“我还有个线索,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位警察道:“你尽管说,用不着害怕。”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还是怀疑一个人。”银枝笃定,“他叫薛峰,杨千蕊前男友,医学院的。学医的,应该很容易把尸体零件搞到手。” 她几乎能肯定就是薛峰,可是没有证据。 “薛峰和画像上的,是一个人么?” “不是。” 警察将她说的话记下:“感谢你配合调查,我们会查证,给杨同学一个公道。” ***** 晚上七点过,警察们才离开。王乐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遂道:“我们也走吧。” 肖老师也说:“你们回去吧。这儿有我。银枝,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杨千蕊从门后探出脑袋:“妈妈不走嘛,妈妈不走。” 银枝愣了下,别过头,鼻子酸楚。 金世安转正她脑袋,按住肩膀,沉声道:“银枝,你能为她做的,已经都做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你根本不欠她。” 王乐乐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人的磁场不对,急忙找借口开溜:“我想起我晚上约了海睿。快到时间点了,我先走了,拜拜!” 她前脚刚离开医院,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一对中年夫妇下车,互相搀扶着小跑进医院。 银枝在病房门口碰到了这对夫妇。他们是知道孩子出事后,马不停蹄赶来学校的杨千蕊父母。 夫妻两一见女儿傻了,双双懵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母,以头捶墙,哭声撕心裂肺:“我的蕊蕊,你命怎么这么苦,大学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这等事呢!老公啊啊,我好难过啊。” 杨父隐忍着,搂妻子的肩,眼里全是泪。 “你们好吵啊,滚出去吵嘛。”数头发的杨千蕊不乐意了。 杨母看到希望般,喊她:“蕊蕊,我是妈妈,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妈妈。” “嘻嘻,大马,大马!” 杨父扭头,矛头对准肖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肖老师一愣,余光瞥见银枝还没走,便说:“她在现场,你们可以问问她。” 这对悲戚的父母,银枝有过耳闻。 曾经杨千蕊在寝室里当众朗读了父母的来信。杨千蕊没心没肺,最开始把来信当课文读,也许因为信的内容真情实感,她读到最后,泣不成声。 连银枝都能感受到那封信字里行间浓浓的宠爱,更何况是父严母慈下长大的杨千蕊。 杨父尽量语气缓和地问她:“当时到底什么情况?” 银枝将下午给警察说的话,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一遍。说到杨千蕊惨叫时,杨母也失控了再次俯首痛哭,晕过去。 杨父掐她人中,两分钟后,才悠悠转醒。 “这个女同学,你跟我们家蕊蕊是什么关系?”杨母有气无力道。 “以前是室友。” “哦,室友啊。”杨母癫狂地笑起来,“你在现场啊,你当时……为什么不拦住蕊蕊!为什么你自己跑了把她丢下了!为什么你不代替她疯?!” 现场一片寂静。 “你爸妈呢,我要见你爸妈!” 银枝说:“他们来不了。” “难怪啊,没人教养的小杂种,会做出这样违背良心的事。” 杨父呵止:“老婆你少说两句!” 银枝如遭雷击,脸色一变,腿软下,攀附住金世安才勉强不跌倒。 “银枝。”金世安扶起她。 银枝轻轻说了一句话,金世安没听清。 他看了眼这对伤心欲绝的夫妇,默念:“这大婶疯了。” 杨父双眼饱含歉意,说:“我老婆她太伤心了,中伤你们的话,不是有心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激发了金世安眼底的冷。 “道歉的话该给银枝说。她不欠你们什么。我们会等大婶清醒过来的道歉。否则……别看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这事要真闹起来,我跟你们没完。” 杨母声音尖利:“你威胁我们?我看你就是同伙!你两都是同伙!” 医护人员姗姗来迟,给杨母打了一针镇定剂。 安抚完妻子,杨父再次道歉:“实在对不起,请体谅我们做父母的……” 银枝嗓子发涩,打断:“你别说了。” 杨父:“……” “金世安,我们走吧。” 金世安走了两步,回头说:“医生说,你们女儿好好治疗是能恢复的。” 他说这话的目的,一是宽慰他们,二是嘲讽。连医生都还没见过,病情完全不了解,就忙着来吵架。你们通身气派,怎么还那么冲动无脑? 杨父脸色一白,显然是听懂了。 银枝已经走到楼梯口了,金世安快步追上去。 出了医院,抬头望,雪已经停了。 这场年末的雪,肆掠整整一个白昼,终于在夜间落幕。 银枝没有等金世安,一头钻进雪地里,刚走出第一步,踩到融冰,滋溜滑倒了。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身后。银枝脸一红,忽然意识到她是在他面前摔倒的。 她想爬起来,奈何越着急腿越软,愣是起不来。 身后的人憋笑,夹着她一胳膊把她拉了起来:“叫你不等我。” 银枝摇摇头,不想说话。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 他说:“我背你回去吧。” 银枝还是摇头:“你让我单独呆会吧。” “想得美。”他蹙眉,帮她整理好围巾和帽子,“走,先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去。” “我不想吃。” “想得美。老子我可饿惨了。” ***** 有了银枝的线索,警方很快就破案了。罪魁祸首确实是薛峰。 至于送饭盒的,只是他花钱雇了个小学弟帮忙。他晓得如果自己亲自送,杨千蕊不会看一眼,所以要找个新面孔。 “那个女人自视优越,以为长得漂亮就天下无敌。无论哪个接近她的男人都觉得是追她。就说那个饭盒吧,正常人都不会碰的对吧。” “我是真的喜欢过蕊蕊,但是她水性杨花,早就出轨了。她给一个有钱人当小三呢!为什么我知道星期六中午她会去食堂?因为那天下午她要去给别人睡啊。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别没的意思。” “哦,你说她室友啊。那女的我一直觉得不好对付。当时她在现场,我觉得她会碍我事,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干掉。结果她身边一直跟了男的。那男的警惕得很,我没办法下手。所以今早上我才去买火车票想跑,结果不是你们就来了。” 杨父杨母听说犯人抓到了,跑到看守所去,见到了薛峰。 年轻人寒脸相迎,没有一点悔改的表情,眼神里都是鄙夷:“你们二老怪我?与其怪我,还不如养好你们闺女,千人骑的烂货色,还傻了,哈哈哈,没关系,脸蛋在那,以后残疾人还是能嫁嫁的。” 杨母气得发抖:“你混账!” “我还真后悔,昨天应该直接泼硫酸,咝——毁容的滋味更酸爽吧。” 杨父捏紧拳头。他要这个恶魔死在牢里。 ***** 轩然大波的食堂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三天,便尘埃落定。 薛峰被退学,杨父杨母请了最好的律师,要将他告上法庭;当初送东西的小学弟因为完全不知情,被教育一顿后就放了;杨千蕊办理了休学,回家治病。 星期二早上,杨母现身银枝寝室。 银枝正在刷牙,看到她一愣。 杨母笑容僵硬:“你好,我来收拾蕊蕊的东西。她要休学了。不能跟你们一起毕业了。” 银枝偏偏头:“请便。“ 王乐乐串门去了,不在寝室。 杨母进来后,只字不语,气氛无比尴尬。 她整理出来一些杨千蕊已经不要的东西,譬如毛绒玩具和洋娃娃,拿大袋子装起来,自言自语:“这孩子,就是浪费。” 银枝悲凉地看着她背影。 杨母转过身,凝视她,不安地搓手:“那天我说了过分的话,对不起。” “……”银枝淡淡撇过脸去,坐椅子上换棉鞋。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该诋毁你,诋毁你父母。” 银枝动作顿下,“说完了?” “……” “我等会还有课,先走了。” “等等,同学。”杨母喊住她,“在医院跟你呆一起的小伙子,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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