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黎佑杨把车停在了角落，和小星星坐在车里，看着楼下议论纷纷的人群渐渐散去。　　　　民警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四位“当事人”也不见踪影，只有一条破烂的条幅，堆在小区的垃圾桶旁边。　　　　“他们应该都走了吧。”黎佑杨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路沉默的梁星河没有动，像是惧怕着什么，又向座椅里缩了缩。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佑杨哥哥转头看向小星星，语气坚决，“不去解释清楚的话，误会就一直在。”　　　　“不是误会，”梁星河忽然开了口，他目光空洞地盯着挡风玻璃，声音很轻，“是事实。”　　　　“到底是怎么回事？”黎佑杨心下一惊，这孩子究竟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先喜欢他的，”少年像是在自说自话，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可是也是我先躲着他的……”　　　　黎佑杨没有出声，他拍了拍小星星的肩膀，鼓励他说下去。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个怪物。”揭开那些痛苦的回忆，梁星河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插进了一把刀，残忍地不停翻绞，疼得他声音都发抖了，“我躲着他，他……特别难过，才在网上找……”少年突然咬了下嘴唇，硬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然后呢？”黎佑杨有些疑惑。　　　　“是我把他推上绝路的，可是我自己却逃跑了……”梁星河没有继续刚才说的话，而是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又干又哑。　　　　“你不是怪物，小星星。”黎佑杨扭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小星星，他看着少年伤心的脸，缓缓地告诉他：“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梁星河猛地转过头，很是惊诧。佑杨哥哥第一次这样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你不是怪物，我懂得你的感受，我接受这样的你。　　　　小星星握着哥哥递过来的矿泉水，说不出话来，万千情绪都哽在喉头。　　　　黎佑杨心里的疑惑虽然没有解开，但此刻，看着小星星微微发红的眼眶，他实在不忍继续揭开他的伤疤去探寻答案，只想好好安慰这个从小就依赖自己的弟弟：“别伤心，都会过去的。”　　　　“就剩我一个人了……”梁星河苦笑了一声，一滴泪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所以你更要好好地面对未来，”黎佑杨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声音温柔：“好好的，才对得起楚彻当初那么喜欢你。”　　　　“可是……”小星星微微低头，声音干涩：“太难了。”　　　　“我知道，”黎佑杨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答案，似是安慰又像在鼓励：“我知道很难，但总要面对。”　　　　梁星河没有再说话，他仰起头把手里整整一瓶矿泉水，全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究竟要如何面对？梁星河的内心像被蛀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的。他站在梁侃面前一言不发的样子，让这个大脑本就一团乱麻的继父更加头疼了。　　　　“人家可说了，要五百万私了啊，否则就去起诉你害死楚彻。说有你俩的聊天记录。”一旁的周美依着急了，“间接杀人罪，你可是要坐牢的呀！”　　　　“你也不是第一次送别人去坐牢了。”梁星河声音有点冷漠，是的，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刻他甚至有点羡慕他，羡慕他可以躲开这个烦乱的世界。　　　　“你……”周美依气的说不出话来，前夫刚进监狱的时候，儿子才七岁，自己含辛茹苦地拉扯他长大，却换来他这般记恨。　　　　“你到底和那个楚彻是怎么回事儿？他说最值钱的东西放在你这儿了，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梁侃厉声问道。　　　　“东西我还不了，他……”梁星河顿了顿，“的确是我害死的。”　　　　梁侃瞬间觉得五雷轰顶。　　　　“儿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周美依容颜失色，上前一把抓住梁星河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可别吓唬妈。”　　　　梁星河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　　　　“周姨，您别着急，”一旁的黎佑杨开了口，“小星星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害楚彻，只是没有处理好感情，他们……”　　　　“什么感情？！”周美依像是被触到了逆鳞，声音尖利地打断了黎佑杨的话，“那是黎晚故意误导他！你以为全世界都像你俩妈那样不知廉耻吗？！”　　　　坦白说，黎佑杨有点恼怒，可是他受的教育，让他不能对着长辈破口大骂，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波澜不惊的开口告辞：“那我不打扰了。”　　　　“哥，”一直沉默不语少年忽然轻唤了一声，“我跟你走。”　　　　“你去哪儿？！”周美依死死地拉住梁星河，瞬间进入了火力全开的战斗状态，“你不能跟他走，他们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跟着他们往火坑里跳，你傻啊！”　　　　“没有人害我，我本来就是个怪物。”梁星河的神色里有藏不住伤心。　　　　“你就是被黎晚洗脑了！”战斗中的周美依毫不顾虑儿子的情绪，“她才是个怪物，她当初把你爸骗成什么样，应该告她诈骗罪！让她坐牢！”　　　　“你就那么想让别人坐牢吗？”梁星河看着亲妈歇斯底里的样子，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丝厌恶。　　　　“她差点毁了你爸！”亲妈还在不依不饶。　　　　“是你毁了我爸，”少年不管不顾地开始反击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告发他，我也不会没有爸爸。”　　　　周美依怔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让他走吧。”一直沉默的梁侃开了口，其实少年刚才的那句“没有爸爸”，又何尝没有伤到他呢。继父难为，他把他从小养到大，不敢打不敢骂，换来的却是这般的疏离。　　　　“我走？！你是恨不得我永远都不回来吧！”梁侃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惹得梁星河彻底炸了毛。　　　　被儿子放肆无理地顶撞了一句，梁侃气得险些直接轮拳头，可他回头看到妻子眼中的泪光，又强压回了心头的怒火，叹了口气，“那成，你别走了，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