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看,这汤饼店虽小,却比咱们家种地强多了。收入高,也不用那么劳累。”穆云青对穆至君说到。 “是啊。”穆至君扫了一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商人重利,虽然辛苦,为士人不耻,却过得比一般人富有舒服多了。” “我就不明白,咱们打仗时,拿命去搏,一年才有五贯钱的俸禄。他们这些商家,只是卖些货物,动动嘴皮子,一年动辄就有百十贯甚至上千贯的收入,害得我有时也想去卖点儿什么。”秦大朋忍不住道。 “你只看到了好的方面。”穆至君一笑,“咱们在凉州也呆了五六年了,开汤饼店的可不止一家,可为何都不如陈家?” “我听说陈家的姑娘给都督府长史大人作妾,是不是他们依仗人势……”秦大朋小声道。 穆至君轻“嘘”了一下,道:“各行都不容易。陈家在这之前,店内生意也兴隆。这与陈家老祖宗的秘方有关。咱们也吃过几家汤饼,却都没有陈家的好吃。是不是?” 秦大朋点头:“倒是这个理儿。唉,想来我这辈子只能做个武夫了,想做个富家翁却是不成了。” 穆云青看秦大朋粗犷梗直,便道:“秦大哥,有句话叫‘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秦大哥已经是百夫长了,还羡慕富家翁做什么?” 秦大朋听穆云青夸奖自己,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云儿,你不知道,大朋家里母亲多病,还有几个妹妹一个弟弟,全靠大朋现在那五贯钱过活,所以才想做富家翁。就是大哥我,在没做参军前,也想多拿些军功,得些赏赐。你和娘在老家也生活容易些。” 穆云青看大哥和秦大朋并不抵触商人,想想自己欠那上官公子整整一袋金叶子,现在自己又偷偷逃了出来,以后万一见了,被人抓回去可怎么办。最好是自己先挣够钱财,等遇到上官公子,把钱还了,也就两清了。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更是与自己无关。 当下,穆云青便道:“大哥,秦大哥,小妹想到一个法子。凉州的人既然爱吃汤饼,我们也开个汤饼店如何?刚才没来得及告诉大哥,娘摔断腿后,小妹曾做了几天贵公子的随侍。那位公子吃得挑剔,小妹也学会了做汤饼,并且不比陈家的汤饼味道差。” 穆云青做汤饼的手艺当然不是上官斐培养出来的。只是,她现在找这个借口,才能让穆至君相信些。 “胡说什么?你才多大?”穆至君道,“要是以前,大哥养你和娘不太容易,你想做什么也就罢了。现在大哥俸禄还过得去,你和娘只管享福就好了。” “就是,现在至君一年有二十贯的俸禄呢。小妹,你还是不要做那些粗人做的事。”秦大朋也道。 大芮官员的俸禄主要由禄米、月俸、职田组成。但这个时候禄米只有京官有,外官没有。月俸主要由公廨钱放贷收取的利息支付,数额视各地大小和公廨本钱数额而定。职田亦称“职分田”或“食租田”,是政府按官职品级授给官吏作为俸禄的田地。即以租田收取的租粟为俸禄。一般情况下职田得到的租金要比俸禄高得多。但凉州胡汉相杂,地况并不如中原和江南那么肥沃,土地也少。加上前些年突厥猖狂,胡人的铁骑在外穿来踏去,许多农田因此被毁,因此官员的职田收入并不高。而穆至君做户曹参军才两个月,职田的租金还没影。 穆云青知道一下子说不通,再者感念穆至君疼爱妹妹的心,便没坚持,只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去接娘和张嫂啊?娘的腿不知好了没?张嫂一直担心她夫君,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把你安置好就去。”穆至君叹一声,“张嫂的事,唉,大哥也是才听说,去年胡人袭营,张大哥不幸去了……” 穆至君虽然现在是户曹参军,不再上前线,但同秦大朋聊起以前的军营生活,幼时和张嫂的丈夫一起来凉州的情景,不胜唏嘘。 “大哥,张嫂好命苦。她们家的人都饿死了。你要是去接娘,把她也一块接来吧。”穆云青想起张氏被那些流贼所污,家里又没了人,回去只怕生活更加困苦,便提议道。 “她只要愿意和娘一起来,我就把她接来。”穆至君拍拍穆云青的脑袋,“吃好了,咱们就回去。等闲了大哥教你骑马。” “好咧!”穆云青高兴地叫道。她来凉州的路上,见一些女子穿胡服,骑大马,风驰电掣般驰过,早就羡慕得不行。 穆至君三人下楼,秦大朋要回城外军营,便在此道别。穆至君便和妹妹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是两进,由都督府出资,为户曹参军置办,与都督府隔两条街。因家中只有穆至君一人,他平时又多在外工作应酬,家里只有一对项氏老夫妻看门撒扫。 穆云青住在后院的东厢房,穆至君则住在前院。安置好穆云青后,穆至君有事又匆匆离开了。 过了两日,穆至君果然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去接秦氏来凉州。因时间紧迫,穆至君让穆云青好好呆在家里,他一人骑马去接秦氏。 临走时,穆至君交待妹妹,没事时可去隔壁陆家玩,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去找秦大朋。 穆云青乖乖答应了,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兄妹二人匆匆拥抱一下,便依依不舍分别了。 这日,穆云青换上一身准备好的胡服,打扮成少年的样子,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碰到正在扫地的项老伯:“姑娘,你要去做什么?” “老伯,陆姐姐约我出去玩,我们去街上转转就回。” 项老伯听说是陆贽的小女儿陆嫣然,便没多说。 陆嫣然今年十五岁,比穆云青长一岁,她从小跟随父亲在凉州长大,因此与在中原老家长大的姐姐陆悠然不同,活脱脱一个胡女的性子。骑马、打球、喝酒,性格豪爽,穆云青与她相识了半天,便喜欢上了。 听说穆云青刚到,陆嫣然主动当向导,要带穆云青到凉州城游玩。 前几日穆云青在陆嫣然的帮助下,学会了骑马。依穆云青的性格,马是这时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以后要出门办事,首当其冲是要买匹马的。可一般的马也要二十贯银子,顶穆至君一年的薪俸了。穆至君刚做参军两个月,自己又从饥荒之地来投奔,要是一下子买了匹马,会不会有人说穆至君贪财? 因此尽管穆云青很想有匹自己的马,但还是忍住没买,而是同陆嫣然一起,二人一骑,同骑一匹马。 陆嫣然带着穆云青来到凉州城最热闹的西市,只见许多高鼻深目、头戴小帽的胡人,和汉人一起,立在摊前叫卖。 “云青,这里有好多新奇的玩艺儿,你要是喜欢,可以好好挑挑。”陆嫣然把马拴好,拉着穆云青走进了市场。 穆云青从一千多年后的后世来,想着这市场再繁华能有多繁华?没想到走进市场,却是摩肩接踵,满耳是汉语、胡语相杂的声音。 陆嫣然在一个胡商前看中了一个透明的琉璃花瓶,一问价,要五贯钱一个,不由伸了伸舌头,对穆云青道:“上次在长史家里赴宴,姐姐看到他们用琉璃盏盛着碧莹莹的葡萄,别提有多好看了。姐姐在老家多年,来到凉州后才见识了琉璃,她马上就要离开凉州出嫁,我想送她些东西,却没想到有这么贵。” 穆云青对这熟悉不过的玻璃制品没什么热爱,便道:“琉璃这东西易碎。悠然姐姐要回老家,路上颠簸得厉害,带琉璃反而不方便。姐姐不如送些别的易带的。” 陆嫣然道:“云青,你以前见过琉璃吗?知道它易碎?我还是听爹说了,才知道这么好看的东西不长久呢。” “我以前在贵人家当过侍女,所以知道些。”穆云青笑道。 陆嫣然相信了,便在穆云青的建议下,挑了一个胖娃娃套盒,正要付钱,忽然扭身大叫:“有贼,快抓住他!”说着冲一个正努力挤出市场的男子追去。 二人追到市场外的拐角处,陆嫣然一把拽住男子:“快还我钱!” 男子跑得气喘吁吁,没想到两个小姑娘一下子追了上来,便求饶道:“姑奶奶,小的把钱还你,你别让人把我抓走!” 陆嫣然不答,抬起脚一脚踢到男人袴处,男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片刻后,市场里专门的巡卫人员赶到了,把男子一绑,问清了一切,把钱袋还给陆嫣然,便把男子带走了。 穆云青不禁为市场良好的治安拍手,看来地处西部边陲的凉州能与洛阳、扬州齐名,不是浪得虚名。 “咦,这家饼店怎么关了?”陆嫣然常来西市,对周围的情景了如指掌。 穆云青顺着陆嫣然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对面一家店关着门,门前一个人都没有,与旁边店的门庭若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我们过去看看。我以前可喜欢吃这家的酥油饼了,今天本想从市场出来买一个让你尝尝呢。”陆嫣然惋惜道。 穆云青和陆嫣然一起走到门口,陆嫣然叫:“老伯、老伯……” 一会儿,门里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见到陆嫣然,笑道:“原来是姑娘啊。可惜今日没有酥饼卖了。” “你们卖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卖了呢?”陆嫣然问。 “不瞒姑娘,”老丈道,“老汉和老妻来凉州卖饼二十余年,无子无女。前些日子,老家来信,说要把侄子过继给我。当时老汉在家时,因无子无女,受了些欺侮,所以才来凉州讨生活。可现在忽然侄儿要过继给我,老汉虽然高兴,但心有疑问,所以想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只是这个店是老汉一生的心血,不知老汉走后,会怎么样,所以正在为难。” 穆云青看店有两层,虽然不大,但做个汤饼店绰绰有余,更何况此店位置绝佳,临着市场入口,人来人往,当下有了主意。 “老伯,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听听,如果你不同意也不用介意。”穆云青直接道,“我正想开个汤饼店,想找个合适的店面。你这店,只卖酥饼地方有些大了。如果我付你租金,我卖汤饼,你卖酥饼,两不相扰。相反,来吃汤饼的人可以买酥饼吃,来吃酥饼的也可吃汤饼。老伯以为如何?” “这当然好!”老人在市场上卖饼多年,清楚时人吃食的喜好,不远处就有一家卖汤饼的,人们经常吃完汤饼再来他这里买酥饼吃。 “只是,姑娘,你才多大……”老人看了眼穆云青,有些不相信。 “老伯,这是穆参军的妹妹,你不相信她,难道不相信穆参军吗?”一边的陆嫣然道。 “参军?那敢情好。”老人一听是官员,心下已同意了八分,“不知姑娘怎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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