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

不出林眠所料，第一轮大家背的都是五言。所以进行的非常快，很快就轮到了她。　　接过夏依依递来的话筒，林眠一抬头——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她顿时懵住了，紧张的手指都发僵，唯有紧紧握住手中的话筒。　　私语之声渐起，夏依依急得什么似的，顾不得在台上，偷偷去拽林眠衣角，嘴里提醒着：“低头，低头！”　　林眠如梦初醒，慌忙低下头，盯紧了手中的话筒。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通过这话筒传了出去：“霜月，唐，李商隐。初闻征雁已无蝉……”　　比赛有序地进行了下去，从第二轮起已经开始有人被淘汰。每淘汰一个人，边上的人就自动靠拢补上空位。林眠吸取教训，自第二轮起一直牢记着不要抬头。只是机械地跟着边上夏依依的步子，渐渐往舞台中心靠拢。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一轮轮也就轮的越来越快，很快又轮到了边上的夏依依。　　夏依依这轮选择的是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可没想到刚刚开口背了第一句，观众席上就有人嚷嚷起来：“这是学过的，学过的，直接淘汰。”　　林眠一惊，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男生，穿着三中的校服。他这么一喊，边上不少三中的学生也都附和，说这首诗是学过的。几个评委老师简单交流了几句，其中一个对夏依依挥了挥手，意思应该是让她淘汰了。　　林眠心里着急，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抢过了夏依依手中的话筒，对着评委老师们说：“老师，你们让她背完。这首诗有八句，我们的书上只出现过前四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居然直视着这么多人拿着话筒顺溜地说出了这么长一段话。　　夏依依却发觉了，震惊地看着她。　　诗最后还是被允许重新背完了。确实如林眠所说，学过的只有前四句。可三中那帮人还是不依不饶，说学了一半也是学过。　　周峰突然站了起来，转头对着闹得最凶的那个人喊：“什么叫学一半也算学过，那你现在把后半段背给我听听，你能背出来吗！估计之前是听都没听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增加气势，他忽而站到了椅子上，继续说，“你别是看你们三中被淘汰的就剩一个人了，而我们一中还有这么多人，急红了眼在那胡搅蛮缠吧！”　　“规矩是老师定还是你们三中定啊？老师都还没说这种学了一半的诗算不算学过，你们在那闹什么闹！”张晗也在旁边帮腔。　　矛盾迅速演变为一中和三中之间的矛盾。一中人数众多，在气势上以绝对优势压倒了三中。三中的男生也不甘示弱，纷纷站上了椅子。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总校书记发了火！上了主席台拿过话筒：“都给我安静坐好！谁再吵就给我出去，本来这个比赛就不需要观众！”他回身一指夏依依，“这位女同学，你先下去吧。这事我定了，学过一半也算学过！”　　这样被淘汰，真是冤枉。林眠有些愤愤。　　夏依依倒是不甚在意。台上只剩下几个人了，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满意了，转头看了眼林眠，笑着说了声“加油”，她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目送着夏依依离开，林眠心里一时有些恻然，一种即将孤军奋战般的孤独感。因为一直站在队伍的最边上，她都没有发现，现在台上连她在内只剩下七个人了，其中一中的除了她，还有俞晓晨，乔景行和一个高一的男生。　　比赛继续进行。　　越进行到后面，越记不清哪些诗已经被人背过了。重复背诵的概率越来越大，俞晓晨和高一的那个男生都先后因为重复背诵而被淘汰了。林眠为了不出错，已经放弃唐诗，全部选择宋词了。　　二中最后剩下的一个参赛同学背到一半卡了壳，自己鞠了个躬下台了。林眠默默往边上挪了一步——台上只剩下了她和乔景行。　　观众席上一中的同学已经开始欢呼了。无论他们俩最后谁赢，冠军都已经是一中的囊中物。　　可比赛还是必须要分出个冠亚军的。就好似奥运会乒乓球的决赛，永远是中国选手之间的角逐一样。　　林眠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站在这学校大礼堂主席台的中央。观众席坐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这感觉，做梦一般。也许今天以后，再不会有下次了。　　输赢此时已经无所谓，她的心从来就不贪。有这么一刻，已然足够了。　　轮到她了。她低着头凝神想了想，慢慢举起话筒。四周无比安静，只有她的声音环绕了整个礼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　　古人说的太好了，他们还说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过“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从小读诗，却不想会突然有一天，读懂了那诗里的千般酸涩，万种缠绵。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但某个瞬间，只此一人，却就这么轻易地敌过了万马千军，四海潮生。　　她是胆怯的，往前迈一步都如同历千山过沧海。　　有些话，也许永远没有机会说出。有些情感，也许注定要永远埋在心底。　　她转身，默默将话筒递给乔景行。　　却没人接走话筒。林眠有些错愕地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可眼神却是空的，似乎若有所思。她脸一红，慌忙低下头去，把话筒又往前递了递。　　乔景行依然没有伸手去接。他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