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淮拎着一坛酒,叩响了林蝉的院门。 他是来……安慰自己的表兄的。 虽说这事他可能不是很擅长,但想了想林蝉这傻子该有多难过后,褚淮还是来了。 就在三天前,褚淮在处理文书时见到了一份赐婚的圣旨,昨日,这份圣旨公布天下,林蝉就算再怎么不问世事也该知道这消息了。 他想林蝉应该会很难过吧,那么他作为表弟,勉为其难陪他借酒浇愁好了——这是褚淮在踏进林蝉院门之前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错了。 林蝉完全不需要人陪他消什么愁,他为编纂兰台古籍的辑略,忙得不亦乐乎。褚淮作为“好心的表弟”,就这样被他晾在了一边。 “阿兄……”褚淮唤道。他担心林蝉因为太过沉溺于修书之事,不知道南阳将出嫁的消息。想想还是先委婉的告诉他比较好。 林蝉埋首于竹简堆中,没理他。 “三表兄……” “林蝉!” “你饿了?”林蝉扭头,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后坐着一个大活人,“出门左拐走过三条巷子就是西市,你去那里买几张胡饼,顺便给我也带一份。” 褚淮咬咬牙,“南阳公主要出嫁了。” “我知道。”林蝉点头,然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我是说,南阳公主要出嫁了,”褚淮一字一顿:“不是告诉你今天胡饼没得卖了这样的小事。” “我知道。” 褚淮走到林蝉面前,看着这个表兄,“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就说出来吧。” 林蝉抽走一份被褚淮压住的竹简,好气又好笑,“我没有难受,我今晚还能再吃三张胡饼呢。” 褚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林蝉拍了拍身边的竹席,示意褚淮一同坐下,“你担心我啊。可是我真的没事,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我诚然仰慕南阳公主,但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拥有她。” “阿兄你之前是不是就已经买过醉了?” “嗯?”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林蝉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果然还是个不开窍的孩子。我是说——我心悦南阳,这份感情会一直藏在我心中。我配不上南阳这是无法变更的事实,我希望公主她能够一世安乐,我也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而让我自己过的不开心。” 褚淮眨了眨眼——他只有在迷惘时才会有这样的动作,也只有这时他才看起来像个少年人。 “听起来你也不是很喜欢她。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走了。”褚淮带着懵住的表情,抱着酒坛就要起身。 “不是不喜欢。”林蝉无奈的拽着褚淮的袖子让他又坐了下来,“只不过有些感情灼烈如酒;有些,却似涓涓水流,平淡绵长。” “平淡如水……”褚淮细细琢磨这几个字,蓦然将酒坛往案上一放,“你是什么感情我不管,我只问你需不需要借酒消愁。不需要的话我就回去了,官署里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我呢!” 林蝉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认输一般道:“是,我心里其实还是很难过的。若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奢望长相厮守?可惜我与她并没有那样的缘分。” 褚淮打开酒坛封泥,从后厨取了两只碗用水洗净后,推开案上竹简将碗在林蝉面前摆了一只,自己面前一只,分别满上,“那么阿兄,你以后还会喜欢南阳么?” “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但……也许会吧。我左右不了皇帝的旨意,更改不了自己的出身,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心里这份情。” 褚淮不喜欢这番话,但没有反驳什么,默默端起了酒碗。 林蝉也学着他那样喝酒,然而才抿了一口,便不犹眉目扭成了一团。 “你上哪找来这么烈的酒!” “烈酒好啊,醉的快,一醉解千愁。”褚淮面无表情的喝完了一整碗,又给自己继续满斟。 林蝉龇牙咧嘴的倒了自己碗里的酒。他没有煮茶,自然做不到以茶代酒,最后只好打来了井水同褚淮共饮。 “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要来陪我解愁,而是自己心中郁结想要醉一场呢?” “胡说八道。”褚淮嗤笑,“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惨么?没本事娶到喜欢的女人,只好安慰自己没事,不就是娶不到么,心里记挂着也是一样的——呵,我褚淮喜欢谁就一定要得到,我以后可是要封侯拜相的人。” 说完后却是仰身往后一倒,目光分明尽是颓然黯淡。 “你怎么了?” “没事,喝多了,你别管我。” 林蝉小心的将酒碗挪开,继续去编修他的辑录。 外头又响起了叩门声,林蝉暗道自己人缘还真是好,前来安慰他的人一个接一个,马上又反应过来,喜欢南阳的事,他只告诉过褚淮。 林蝉俸禄微薄请不起仆从,因此是他亲自去开的门。这一次的访客是个老宦官,而且也并不是来找他的。 “褚侍郎在这么?”老宦官直接问道。 林蝉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褚淮喝醉了的事,老宦官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褚侍郎,你可让我好找!” 褚淮爬了起来,看着这个平素里与他交情还不错的内侍,“怎么了?我今日休沐,有什么要事交给别的黄门侍郎不行么?” 老宦官和褚淮早就混熟了,也不客气,一撩长袍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我呀,是来传旨的!” “传旨?就你一人来?这圣旨还真草率。” “还不是因为分头找你的缘故?”老宦官是个爽利洒脱的人,毫不在乎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帛书,放在了案上,“自己看吧。” 褚淮看完圣旨后,神情渐渐凝肃。 “怎么了?”圣旨在未宣读之前都是封住的,故而老宦官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陛下大概是嫌我太闲了。”褚淮将剩下半碗酒一饮而尽。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老宦官没看到褚淮眸中的阴霾,笑着打哈哈。 ================== 宦官走后,褚淮在林蝉的小院里打了桶冰凉的井水洗脸醒酒,而后便去了南皮侯府。 这一次南皮侯好歹没有再逗弄自己养的雀鸟装悠闲,褚淮到时他正与效忠林氏的门客商议什么,褚淮耐心等了一个多时辰,方得到南皮侯的召见。 “左贤王这块硬骨头不好啃。”褚淮道。不难猜能让南皮侯劳心的人是谁。林氏在知道赫兰人与皇帝的密谋后,便一直想要设法拆散这一对同盟。南皮侯想借这回的刺杀案让左贤王吃个大亏,奈何皇帝死死的护住了这人。 “无碍。”南皮侯依旧气定神闲,“老夫习惯了做事徐徐图之。” 待到明年开春后,他便会找由头提议开释西域禁令,允许私商。届时各种商队混杂于西域,他再以护卫商道为名,加强西域都护府的军备,不信常焜和那些赫兰还能通过劫掠西域的方式捞取钱财。 再设法于北漠煽动一些叛乱、找几个借口架空常焜……他有的是法子对付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你来找老夫,是有良策要献么?” “不是。”褚淮遗憾的摇头,“非但没有良策,还希望君侯为我解惑。” “说。” “陛下要派人出使北漠,我的名字正在其中。” “北漠一去三千里,黄沙茫茫不得还。”南皮侯捻须,“那可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死在那。” “有人想害我?”褚淮皱眉。 “倒不是害,也许是皇帝小儿看重你。”南皮侯笑笑,“你太过年轻,他想要擢升你却怕难以服众,只好用这样的法子让你积攒点功绩。” 褚淮并没有舒展眉宇。 “不乐意去?怕苦?” 褚淮抿着唇没解释。 “不过要是我的话,我也不愿意。再那样险恶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南皮侯意味深长,“珍重哪。” ============== “太后还是不愿见我?”梁舜英守在长信宫外,神情凄楚。 “请回。”长信宫外把守的女官摇头。 “太后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 梁舜英不好再纠缠下去,注视着紧闭的宫门发了会呆,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她早该料到的,林浣本就是固执又绝情的人。早在她当时不听林浣吩咐,私自向皇帝自荐枕席后,林浣便放弃了对她十余年的栽培。 可眼下她的确是需要林浣来帮她哪。 池贵嫔背靠着皇后、依仗着魏婕妤,诡计百出,夺她宠爱。她不能再忍下去了,人总要为今后考虑的。 梁舜英按着自己的小腹,愁云萦绕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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