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悄悄的。 窗帘没有拢紧,露出云雾里一钩皎洁的弯月,皑皑的清辉洒照进来,透过窗子被切割整齐地铺在地板上,逐渐洇染朦胧。 突然,有窸窣的声音响起。 淡白的余辉若有若无的笼着床头,宽敞的软床上,就见一抹娇小的黑影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褥,挪到床畔坐好,随后两条白皙的细腿放下去,穿上拖鞋,再蹑手蹑脚的走进卫生间。 关门的刹那,余青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按下门边的开关,眼前陡然明亮,洗脸池旁一盏琉璃壁灯,盈盈散发出温黄的光芒。 本来只是个很寻常的起夜。 可当她离开马桶,刚走到洗脸池前,那扇厚实的木门突地一瞬被人拉开,冰凉的气息扑涌进来,她吓了一跳,颈间细密的发丝被风吹拂,带起一阵寒冷的颤栗,四肢跟着发僵。 她怔怔的,看着他乌黑凌乱的头发,清隽的面孔苍白,一双湛黑的眸子里覆着水雾,犹有惊慌的神气,薄唇微抿,下颚绷着笔直,身上丝质的蓝睡衣略有些宽松,越发显得身骨挺拔修长,随着他胸前急乱的起伏而微动着。 这个模样,令她心头才冒出的火气霎时就熄了,余青暗暗叹息,伸手拧开脸池的水龙头。 细细冰凉的水柱浇下,她将手放在水流中搓洗起来,忽然衣摆一沉。 余青抬起眸,一眼望进他眼底浓深的恐惧,还带着噩梦醒来后的心悸,紧紧凝视着她,纤长的睫毛微垂,偶尔轻颤了一颤,濡着眼尾浅红的潮意缓缓晕深,他一只手正用力攥着她的衣摆,指骨苍白。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没有消失。 她的心忍不住发软,仿佛涌上温热的泪,浸着胸口温软酸涩。 余青洗完了手,再关灯,反握住他的手心向床边走过去,才躺下来,立刻被有力的双臂缠进怀里,脸庞抵在他温热的颈间,鼻端下萦绕来淡淡的皂角香,恍惚受了蛊惑,熨帖在心头只觉得安稳。 她舒服地蹭了蹭,昏昏欲睡间,脑中奇异的闪过一个念头。 明天请假的事情,多半是悬了。 第二天清晨,余青去餐厅时发现陆父和陆母都在,正浅笑着说话,两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或许跟公司的业务有关,连望向她的目光都愈加温和,也让她顿时有了底气。 早餐的气氛依旧和睦,等用完餐后,她便直接提出请假的事,说是亲戚办酒席,她必须要过去。 结果话音一落,陆父的脸色陡然冷凝住,陆母倒没说什么,犹豫了半会,才含笑道:“那我打电话让肖医生过来。” 清亮的晨光铺满客厅,南窗外花枝葳蕤,翠绿的枝叶间簇有朵朵小花,同窗台花瓶里的红玫瑰交映,鲜妍盎然。 肖医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由赵婶子开的门,除去陆父在书房办公,余下的三人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他穿好鞋套,一抬头就见陆母坐在单人沙发上,素白的手端着骨瓷质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 他走过去,率先礼貌地叫一声:“夫人。” 陆母放下茶盏,对他微微笑道:“肖医生,请坐。” 他便走到沙发前坐下,身旁是坐姿端正的陆璟琛,一身白衬衫,低垂着脸,直直的盯着掌心,他的手指白净修长,好似玉竹般分明,在反复地捋着另一根更小巧的手指,顺着那手指向上看,目光落在少女恬静的面容间。 他出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余青看了看陆母,瞧她不说话,只得一五一十的说:“我有个亲戚办了酒席,就在明天下午,他要我必须过去。” 肖医生沉思半晌,恍然大悟一样看向陆璟琛,见他唇角微沉,还在反复地捋着她的手指头,蕴出几分焦灼,这个时间本来该要看书了,可是她不走,他也绝对不会走。 肖医生的眉头微皱起来,显出几分凝重:“我知道了,那你晚上会回来吗?” 她点了点头:“会的。” “阿琛这个状态,能行吗?” 忽的响起一道温静的嗓音,里面却隐着担忧。 肖医生对陆母摇了摇头,说:“很难,他现在病情是好了许多,多亏余小姐的照顾,但是反向的,他对余小姐越来越依赖,昨天见到他情绪失控时我才发现这一点,那时不好刺激他,今天我倒想试一试。” 余青见状,知道自己又要暂时退避开,视线扫到陆璟琛清俊的侧脸上,沉静的眉眼间沁着薄玉般的凉,她摇了摇他的手,喊道:“璟琛。” 他没有反应,胸口的起伏却微不可察地渐急,用力地捏住她指尖,不知什么时候,他全身已经绷紧,肖医生感觉到异样,试图去握他的手臂,低声叫:“小公子?” 还没触碰到他,他刹那似触电狠狠地揽紧了余青,脑袋抵在她肩膀上,以极戒备的姿势,余青坐在那里,简直猝不及防,呆愣的不知该怎么办,而旁边的陆母正自担忧着,见到这一幕,心尖一搐,疼的连忙说道:“不然,让阿琛跟她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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