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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芝疑惑地打量着苏曜:“请问你是……”    苏曜醒过神,沉声说:“我找赵文扬。”    张云芝回头喊:“赵郎,赵郎。”    “什么事?”里屋响起苏曜熟悉的声音,正是赵文扬。    走出来看到苏曜,赵文扬先是一愣,然后又惊又喜地跑过来:“苏兄?”    “沈女郎说你成婚在即,托我送贺礼过来……”苏曜的目光在赵文扬和张云芝之间游移不定,“不是应该还有半个月吗?”    “本来订的日子是半个月后,不过我临时接到调动的命令,恐怕很快就得离开河中。云芝等不及,就提前了。”    张云芝娇嗔:“谁等不及了?”    赵文扬冲她笑笑,又吩咐说:“正好苏兄也来了,晚上好好做几个菜。”    张云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却也没有二话,进厨房忙碌去了。    一时之间,苏曜只觉得五味杂陈。    王守提前进攻徐州时,他已经隐隐预料到也许事情不会再按照前世的进程发展。然而这个变化,他还是始料未及。张云芝和他的交集要到好几年之后,他重生后忙于应付各种突发的事件,根本没怎么想起她。    “苏兄?苏兄?”赵文扬和苏曜说话,却迟迟不听他回答,显得有些担心。    苏曜回神,从马上解下他带来的贺礼:“这些是我和沈女郎的一点心意。布料和首饰是女郎送你们的。这两张狐皮还有酒是我送的。”    来贺赵文扬新婚之喜,却发现前世和他生儿育女的人嫁给了别人。苏曜对这个结果颇有啼笑皆非之感。不过看到张云芝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阵子他想起张云芝的次数少得可怜,可能还没张沛多。    赵文扬看他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拿东西,连声说:“两位深恩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报答了,怎么还好收两位的厚礼?”    “你不用天天把我们帮你的那点忙挂在嘴边。你不是也帮了徐州吗?”苏曜笑道,“我听说你和沈女郎还认了姐弟?”    赵文扬点头:“难得她不嫌弃我……”    “她怎么会嫌弃?”苏曜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你有什么好被嫌弃的?你在河东的事,沈女郎也告诉我了。敢击杀王守的使者,很有胆略嘛。”    “和苏兄比还差得远。”    “我和你情况不太一样,”苏曜拍他的肩,“你别总想着和我比。对了,你刚刚说的调动是怎么一回事?”    赵文扬说:“好像是河西出了什么事。节度使要我们驻扎到边境。”    “河西……”苏曜沉思。    这个时候盘踞西北故地的袁氏父子应该正在对河西用兵。河东这位节度使怕是在王守身上尝到了趁火打劫的甜头,又想故伎重施。不过袁氏不像王守。日后那边可是有个了不得的人物。    “你去了那边,要小心一个人。”苏曜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赵文扬急忙问:“谁?”    “袁进。”    赵文扬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他是什么人?”    “袁万忠的儿子,”苏曜说,“不过是幼子,又是庶出,现在大概还被父兄压着。你如果碰上这个人,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    他前世所向披麾,但也不是没有劲敌。袁进就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这个人崛起比他稍晚,不过袁万忠本就称霸一方,他接过父亲权柄后力量发展很快。袁万忠十几个儿子,此人年纪最小,却能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绝非寻常之辈。从听到他名字的那天起,苏曜就知道这个人会很难缠。袁进应该也意识到和他作对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两人在完成实力积累前都很小心地避开对方。直到袁进占据川蜀,长江以北只剩下他们两股势力,战争终究不可避免。    正如之前的预料,他和袁进的这场仗不但持续多年,过程也极为惨烈。苏曜极少打没有把握的仗,可是和袁进作战,他从来没有底。好在最后他还是赢了,也许损失惨重,但他没输给袁进。  不过介于他前世已经彻底打败袁进。除非袁进也重头再来,这个人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只是现在的赵文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他。    袁万忠这个人赵文扬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有多少儿子,他就不清楚了。赵文扬刚想问苏曜怎么知道袁进的,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小赵?小赵?我们来了!”    这声音听在苏曜耳里颇为熟悉。    “是我到河东后结识的几个朋友,说好今天来贺我的,”赵文扬匆忙走到门口招手,“这里这里。”    小院里涌进来十几个人。听到那个声音时,苏曜已经有了预感。等这些人都走进来,他果然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老陶、朱五、李金刚……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则是张沛。    这时的他们还只是一群年轻人,手里提着酒菜,一边走一边推搡打闹,完全看不出后来征战四方的威风。    苏曜轻叹一声。他早该想到,这些兄弟都是张沛酒肆的常客。赵文扬娶了张云芝,又同在河东军中,自然会和他们结识。    看到苏曜,张沛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竟然又见面了。”    苏曜也笑着回应:“是啊,真巧。”    赵文扬看看苏曜,又看看张沛,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这位郎君下午来我店里买过酒,说是贺兄弟新婚。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是自己人。”张沛笑道。    “小张,”老陶过来勾他的肩,“人家买你酒时,你没往酒里掺水吧?”    事关酒肆声誉,张沛自然要大声分辩:“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从来不做酒里掺水的事!”    “张兄别急。要是掺了水,我早闻出来了,”苏曜笑着替他解了围,“我知道张兄是正经生意人。倒是这位兄台,跑出来吃酒,就不怕回去被尊夫人追砍?”    张沛大笑:“郎君怎么知道老陶惧内?”    哪有不知道的?老陶那位夫人的悍妒是出了名的,而且最恨男人拈花惹草。她怕老陶酒后乱性,惹下风流债,便不许他贪杯。可是老陶别的嗜好没有,就爱偶尔吃个酒。他不敢明着违抗夫人之命,只有在外面偷着吃。他那夫人又极厉害,一发现他喝酒就挥舞着菜刀追砍他,哪怕老陶后来已成勋贵,她也照砍不误。他们在河中时最爱看老陶夫妻俩打架,每次都你追我赶跑出好几条街,可他那凶悍的夫人愣是一次都砍不中,他们连劝架都可以省了。再没有比这还精彩又省心的消遣了。    可惜苏曜现在和他们成了陌生人,不能和他们一起追忆往昔,便用玩笑的口吻道:“看这位兄台的面相就知道兄台一定夫纲不振。”    “苏兄弟会相面?”张沛问。    苏曜不过随口一说,哪里真懂相面,抹着额头客气道:“略知,略知。”    张沛激动地指着自己鼻子:“那苏兄看我,日后可有富贵命?”    苏曜正欲答话,那边老陶已经拍着桌子开骂了:“谁说我怕她?拿酒来!今晚我就回去收拾那个泼妇!”    回答他的是大家的哄笑。朱五更是高声说:“老陶,何必借酒壮胆?你要是今天晚上直接带个歌伎回家,才算真有胆色!”    老陶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过了。”    朱五走过去拍他的肩:“老陶,承认吧。你就是惧内。”    “承认就承认!”老陶梗着脖子说,“惧内怎么了?她在意我才会管我。你们都没娶过妻,哪知道俩夫妻过日子的滋味!”    朱五不服气,一把拉过赵文扬:“小赵,你娶妻了。你来说。”    赵文扬正和人说话,没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此时突然被人拉了出来,一脸迷茫地说:“啊?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结果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苏曜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笑。他跟这些年轻人不同,已经算是过来人。听到老陶的话,他反而有些感慨。老陶前世也说过类似的话。    听到沈盼和李绍的谈话,他心中烦闷,就去了老陶家。老陶的话让他意识到他和沈盼的问题。    沈盼对他不差,细心周到,温柔婉顺,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是老陶一语点醒梦中人——沈盼从来不像老陶夫人那样在意他。而沈盼在李绍来过之后总是显得心事重重。他愈发怀疑,变着方试探她对自己的想法。可她一直回避他的问题。正好那时河东旧部开始撮合他与张云芝。他一狠心,将这件事告诉了沈盼,心想这次她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结果沈盼只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我嫁来你家五年,却从未生下一男半女。未能为苏家留后这是我的过失。既然张娘子合你心意,便将她接过来吧。”    她的答案让苏曜心如死灰。原来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啊。    他纳了张云芝。不但如此,之后的几年里,但凡有人再送他姬妾,他都来者不拒。可是不管他收进来多少姬妾,她都没表示任何不满。到后来,她甚至大度到把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张云芝。很多人都说他有福,娶了一位贤妻。可是他却隐隐羡慕老陶夫妻,哪怕打打闹闹,至少也过得有滋有味。不像他和沈盼,他想使力都不知道该用在什么地方?一起征战的伙伴里,也只有老陶至始至终没有纳过妾。    “苏兄有心事?”张沛察觉到他的沉默,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苏曜笑笑,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张兄天庭饱满,耳垂肥厚,乃是有福之相,日后必定大富大贵。”    这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张沛听了又惊又喜:“当真?”    “当真。”按照前世的进程,张沛是会拜相的。    张沛向来稳重,此时因为有了几分酒意,没了平日的老成。听见此语,他高声向人群吼道:“听到没有?老子将来大富大贵!大富大贵!”    回答他的是一阵嘘声,有几个人还冲过来猛灌他酒。显然没人把张沛的话当真。    苏曜看他们闹腾,又是好笑又是怀念。不过他毕竟不是年轻人心态,看他们这么闹,反而担心这群人了喝上了头,干出什么蠢事来,觉得应该留个清醒的人善后 。    因为存了这个念头,苏曜没有开怀痛饮。是以多数人都醉得人事不知的时候,他还神色清明。    张云芝一直在厨房忙碌。等院子里趴了一地醉酒的人时,她却走了出来,冲苏曜招手。    苏曜微觉诧异。张云芝在叫他?看看周围,只有他一个人还没倒下,似乎也不可能是别人。他指了一下自己,向张云芝确认。见她点头,他才起身过去:“弟妹可是要帮忙?”    “有件事……”张云芝低声说,“我想向郎君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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