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遥远,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头上,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平和相依,怎么想都像是个奇迹。但是这个奇迹出现时间太长,程月有也免不了觉得自己的肩膀僵硬。 “你要补觉,下山再睡。”她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想将那只挂鼠摇醒。 “这里安静,其他地方都有人。” “那也不能在这里待久了,万一再着凉了。你现在回金组长家,还能睡一会。” “要走就一起,不然我还是喜欢留在这。” “那我不管你了,要是你再出什么问题,可别说是我的错。” “好,不怪你不怪你。” 停了一会儿,叶自敏喊她名字,声音低低的,“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在这旁边建个房子,以后就住这儿,我每天都陪你过来。” 程月有肩膀一耸,将他的脑袋弹开,自己往旁边移开了点,“你不要再讲这种话了,一点意思也没有。什么‘我们’,‘以后’,这些都不会有的。” 她昨晚就说了,他们之间只不过是相互利用,除了这层关系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有,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有多少,他也不能干涉她的生活。 他们是合作伙伴,而现在叶自敏却想着做一个私人规划,把她也算进去。 “嗯,我知道。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他挤出个笑容,随即低下眼睛,掩盖住自己的失意。是他太得意忘形了,误以为程月有的好脸色意味着他们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程月有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黯淡,虽然自认为没说错什么,但自己可能语气重了些,有点让人下不来台阶。 她心里有些忐忑,想重新找个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如果边卉还在这里,你应该和她挺合得来的。” “边卉?你朋友?”叶自敏慢慢地将手里揪着的枯草一节一节扯断,歪着头问:“很凶的那个?” “你认识边卉吗?为什么说她凶?” “不认识啊。我猜的,如果是你的朋友,应该和你差不多,挺凶的吧。”他说完后,自己先笑了,“有比你还凶的人吗?” 程月有看他总算不皱着眉头了,松了口气,对这种小挖苦也不在意,不过她还是得为边卉正名,“她不凶,她性子直,说话又快,可能会给人有些强势的感觉,不过多接触后会发现她人很好,也很开朗,和所有人都能好好相处,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总能做到。边卉不像我,比较像你,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俩认识,应该挺聊得来。” 她是借着边卉在说他的好话,叶自敏不笨自然听得出来,哪里还记得方才的那点小阴郁,眼睛都已经笑成一条线,“你没听过么,越是像的人越不容易相处,反而是性格差异大的人在一起矛盾才会比较少。像我和你。” 兜一圈回来,照例是那个歪理很多的二公子。 “是吗?那你平时身边围绕的应该都是文静淑女吧?” 叶自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因为她们不是,所以我才到你身边来了。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对啊,真的太嫉妒了。”程月有看着他,“一想到二公子身边有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子,我就按捺不住对二公子的嫉妒之心。” 这个被很多人评价像硬邦邦石头的程月有,对着他的时候,却总会露出有刺的一面,同样难接近,却很生动。 “为了和大小姐这么小气的人和平相处,我看我以后只能当孤家寡人了。” 程月有听着他的话,突然有些泄气,“我有点后悔了。” 叶自敏眉头一挑,等着下文。 “昨天我确实是想,和你结婚之后我就有和程广之谈话的资本了,但是现在我又觉得这么做没必要。” 这离她昨天说要鼓起勇气的话时隔还不到十个小时,还没开始战斗呢,她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我很丢人吧?一点决心和毅力都没有,”程月有烦躁地叹了口气,对着叶自敏解释道,“我不是说话不算话,我就是这么想一下而已,但没有要反悔。” “你已经在反悔了,”叶自敏将手里的枯草撒到一边,“你如果要退出还来得及,现在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等我们两家掺和进来,事情就更复杂了。” “嗯。”程月有点头。 她知道叶自敏比她更迫切需要用婚姻来达到目的,就算她真的要放弃这个计划,也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我再想想,回去之前给你答案。” 她说完偷偷瞥了眼旁边,叶自敏没什么表情,依旧是眯着眼睛盯着前方。 程月有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遇到态度差,还反反复复的人,换作是她,也是不高兴的。 “我脾气不好,有时候说话会很凶,你别理我就好。” 叶自敏对她突如其来的柔声细语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程月有满怀心事的样子,知道要把气氛往轻松的方向引,“我喜欢凶的。当然如果你对我温柔一点我会更喜欢。” 程月有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叶自敏有女人缘了,不仅仅因为他是有钱又年轻的富家公子哥,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他对人太包容了。不管程月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稍微态度软一点,叶自敏总是会原谅她。 沉吟了片刻,程月有学着叶自敏的腔调:“那为了不让你喜欢上我,我只能继续黑脸了。” “太迟了大小姐,你魅力无限,我见你第一面就为你沦陷。” “太浮夸了二公子,你再不认真编编台词,以后出去哄小姑娘要挨巴掌的。” 叶自敏单手往后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逗乐的,笑得肩膀都在抖。程月有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腿,“笑什么,走了。” “着什么急,再坐一会儿吧。”他干脆躺下去,用手枕住脑袋,半眯着眼睛看她,“我看你在这里的时候心情难得好一点,别等下去了又哀哀怨怨的。” 程月有只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又抱起膝来。 他们本来打算在福金山上多捱一会儿,但老金今天刚好提前下班,直接过来找他们。叶自敏临走却还拖着程月有,把手机拿给老金,非要合影留念。 程月有不喜欢照相,严词拒绝,叶自敏却大有不得逞誓不挪步的决心,程月有看着等在一边的老金,实在耗不下去,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如果举办一个“磨人大赛”,叶自敏一定会夺冠。 程月有嘴巴闭得紧紧的,却没一刻不在腹诽。 老金倒是不嫌麻烦,指挥着他们缩短距离,管理面部表情,一副经验十足的摄影师架势,“要拍了,笑——” 话音未落,叶自敏却突然伸了手臂,将旁边的人紧紧揽住。程月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老金那边“咔擦”一声,已经定格了。 程月有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叶自敏。她一要照相就脸僵手脚僵浑身都僵,叶自敏却还用小动作打乱她好不容易摆好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拍下来的样子必然扭曲。 叶自敏兴冲冲跑过去检验成果,确认之后还特意将手机压在胸前,怕她偷看的幼稚样子。 程月有翻了个白眼,警告他:“你不准把照片给别人看!” 回到老金家,方经理已经清醒了在等他们,先是为自己酒醉给程月有带来的麻烦表示了歉意,又对着老金连声道谢。 午饭他们简单在老金家吃过,就准备动身离开。程月有本来想着给老金夫妻俩一些报酬,以答谢他们的招待,老金说什么也不肯收。叶自敏开腔打圆场,说结婚的时候老金夫妻俩如果肯赏脸,就过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老金笑得开怀,方经理也在一旁帮腔。 程月有出于礼貌,也扯动了一下脸部肌肉对这个提议给与了认可。 几个人和和气气地告别,她和叶自敏一辆车,方经理开一辆。 事故路段上消防队还在作业,双车道的路面,靠里侧的车道被用警戒线拉起来,只留外侧车道供人通行。她看见消防队借用机器从山下吊起一辆车,撞毁痕迹严重,猜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只不过她没有任何情绪,对叶自敏的惋惜言论也没有任何同感。 叶自敏昨晚是真的没怎么睡好,止不住睡意席卷,放低座椅闭目眼神。程月有乐得耳根清闲,专心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剩下的时间又在叶自敏恢复精神的单口相声中度过。 她没有直接送叶自敏回家,先回公司拿包,顺便换回她自己的车。叶自敏乐颠颠往她车里钻,“你是故意把我车停在这里,让我跑一趟好多看看我吧?” 程月有和他算账,“说好一个星期,你违约了。那就从明天开始算,再补上利息三天。” 叶自敏哼唧半天,找不出理由否定,只能说好,闷声开始指挥程月有送他回家。 他甚少回叶家,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程月有将车停在公寓楼下,眼里露出些许惊讶。 他把着车门,委委屈屈地说,“我都告诉你我住这儿了,”手指着不远处的咖啡馆,“我也说了我在那儿遇到你是缘分,你偏不信。”说完后又满脸春光地笑,“上去坐坐再走啊。” “送你去医院坐坐好不好啊?”程月有瞪着他。 “不坐不坐,这么凶。”叶自敏小声咕哝着,实在没有话要说了,关上车门。 “等一下。”程月有按下车窗,喊他。 “嗯?” “医生给你开的药要记得吃,还有,伤口不要沾到水,不然容易发炎。” 叶自敏温温柔柔地说:“好。” 但程月有还在犹豫着,像是有话要说。 她今天素着一张脸,与平日出入没有太大,但是明显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确实憔悴不少。叶自敏盯了她几眼,问:“还有其他的事?” “虽然还没有百分百说服我自己,但是我觉得如果现在不改变,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我想好了,我们还是结婚吧。” 她说完后有些紧张地抿住唇角,等着叶自敏的回答。 叶自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笑着点点头,“好。” 他说完准备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跨到车旁。 叶自敏双臂交叉,搭在车窗口, “虽然我已经和你说过不少遍了,但是我怕你记性不好,所以再说一次。” 程月有看见他眼睛里溢满温柔,叶自敏说,“别担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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