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言倒在墙角,身下一片血泊,夜色里显得黑乎乎一片,只瞧得出很多。 蓝瑄四下看去,凶手一击便走,灵力也收得干净,已经寻不到踪迹。 慕扶风也出了屋子,不发一语地盯着尸体。 蓝瑄神色冰冷地蹲下身,探了探,说:“死了。” 白日里还啰啰嗦嗦的程斯言已然变成了一个死人。蓝瑄点了火,照他的尸身。那张白净天真的面孔只见惊慌愕然,死也没能合上眼睛。一身青衣都摊在血泊里,鲜红惨烈。 “他大概是要起夜,走到院中,正被蹲守的凶手候到。”蓝瑄一顿,指着程斯言的神情,“他看到凶手时,似乎就知道凶手要杀他。” “凶手?”慕扶风说这话时带着三分意味深长,“蓝家主,这华家可是封着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华家里根本没几个人,要在和蓝瑄一墙之隔的地方杀人,全身而退,总得有个灵境高阶或者魂境的水平。蓝瑄用“凶手”这个称谓,却没直接说是“华家后人”,想必是对刑御天起了疑心。 蓝瑄并不答话,默默看向慕扶风。慕扶风也面色坦然地看她,夜色里那双眼瞳里辨不清情绪,只有其中镇静看得分明。 蓝瑄扭回头去,缓缓道:“是,我并不确定凶手是谁。刑御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回想起白日里那华家人的一句话。“刑少主,你记性如何这般差了,还是在装傻不成?” 那华家人不认得自己,却一下就叫出了刑御天的名字。他究竟在哪里见过刑御天呢?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当然愿意相信刑家。蓝瑄叹了口气,从蕴灵袋里掏出瓶子,将透明液体洒在程斯言的尸身上。 蓝瑄被这夜半杀人惊醒之后,也只在屋外待了一刻,便又回去睡她的觉了。 这一觉毕,又是天大亮。 蓝瑄出屋门的时候,慕扶风连早饭都吃完了。 “蓝家主倒是悠闲。” 蓝瑄接过慕扶风递来的碗,脸上尚带两份睡意:“悠闲不悠闲的,还不都是待在这里?” 慕扶风笑道:“蓝家主心中有打算了?” 蓝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 她说得轻巧,做得更轻巧。吃饭的时候不光慢,还挑拣,极不配合这刚死了人的严肃氛围。 “有些淡。”蓝瑄边喝边道,“而且太单调了些。” 慕扶风大清早起来清洗华家多年不用的灶台,而且还亲自劈柴生火,就为了熬碗粥。蓝家主却很不给面子。 慕扶风并不在意:“这次材料不齐备,下次慕某一定注意。” 蓝瑄其实刚才也是闲着多嘴两句,不想却听到慕扶风认真回应,摆手随口道:“无妨,反正也这一次罢了。” “蓝家主说哪里话,”慕扶风冲着蓝瑄露出个堪称春意明朗的笑,“以后还长久得很。” 蓝家主很不吃他那一套似是而非的话。 但很吃得慕扶风这一笑。 这好颜色真是看不厌烦。她一边内心感慨,一边平静无波地放下碗:“饭吃完了,再去那石室看看罢。” 第一次进洞还是四个人,第二次却减了个刑御天,而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再进洞穴,对里面情形已经是熟悉得很,然而蓝瑄刚一只脚踏进洞穴,那石室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人,似乎埋伏许久,一得机会,便凶狠凌厉地扑向蓝瑄,出手却非杀招。 不过杀招不杀招也不重要。蓝瑄一边想着一边单手扣住了那人,她这一下灵力暴起,那人竟撑不过一个回合,愕然间便被按在了地上,脚下一层石头顷刻碎成粉末。 蓝瑄按住那人,也不忘说话:“看罢,等来了。” 慕扶风仍是笑笑,蹲下身看那人。 还是昨天那个华家后人,只是姿态比之昨天更狼狈。昨天只是清瘦颓然,今天出现时,脸上都带着些伤痕,身上更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子。他一击刚出便被迅疾地制住,此刻已经是大惊失色,惊愕地看向蓝瑄。 “你是谁?!” 蓝瑄眯眼:“你问题倒多。先说你是谁。” “我叫华辙。”那人冷笑,“至于身份,就不用提了吧。” 蓝瑄道:“华家后人?” 华辙语气恶劣:“不然呢?” 蓝瑄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笑出声来。她似乎是真的觉得可笑,一边笑一边又用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神看华辙,看得华辙心里一突。 “那你猜我是谁?”蓝瑄道。 华辙闻言,思索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 其实也不难猜,一招之内制得一个魂境低阶毫无反抗之力,必然是身在魂境中阶。而南域里魂境中阶的女子只有两个,尘袅具天人之姿,不沾风尘;蓝瑄则一身煞气,行事狠厉。眼前这眼带嘲讽,一身黑衣的女子,不是蓝瑄又能是谁? “蓝氏家主。”他皱起眉头,道,“为什么蓝家也掺和进来?” 蓝瑄道:“你想说什么?” 华辙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又回身看这洞内景象。蓝瑄站在这里,倒也不怕他逃走,只默默打量他的动作。 “本以为刑御天是想带人用阵法之术破我家斫龙阵,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蓝家主这样的人物,真是失算了,刚才这埋伏也成了笑话,终究护不了我家的东西。看来,你们还是想强破斫龙阵。” “刚才我在这里埋伏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们把雷池阵撤了,倒真是胆子大。”华辙嘲讽道,“不愧是威名赫赫的蓝瑄,你是真的有信心对抗这斫龙阵?也是——魂境低阶的时候蓝家主就敢杀魂境中阶的蓝萧前家主了,什么事情不敢干呢?” 他分明就指着蓝瑄以前的劣迹骂蓝瑄的品行,但蓝瑄却也不生气:“这有何不敢的。” 华辙哈哈笑:“蓝家主,说你胆子大,真是不叫人失望。你是真的不知道刑老爷子在这里吃的那一鼻子灰?” 蓝瑄皱眉:“你说什么?” 华辙看她表情,也一怔,随即道:“你不知道?”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蓝瑄道。 华辙紧紧看着蓝瑄,好像要从她表情上辨出什么真伪:“蓝家主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上山来?” 蓝瑄道:“追查欺我蓝家药铺,伤蓝家蓝瑜的人。” 华辙又指慕扶风:“他呢?” 慕扶风一笑:“我只是跟着蓝家主出来的。” 华辙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想通了一般,脸上竟又复带上些冷笑。 “蓝氏蓝瑄一世英明,却也被刑家玩弄在鼓掌之上,真是有趣。”华辙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面向蓝瑄,“蓝家主,你被刑御天给耍了。” 蓝瑄表情仍然平静,瞧不出信还是不信,只道:“你要说什么,说便是。” “刑御天来到这里,是不是装得一副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华辙道。 蓝瑄不语,算是默认了。 “既然他没说,那我就再解释解释。”华辙接着道,“我家这阵法,是大破灭之前,先祖为了护住一份宝物,布成的山水大阵。而我华家历经大破灭,虽然伤筋动骨,却也遗存下来,守着这阵法又安稳了几百年。这阵法只有历代族长掌握特殊的破解之法。其实这宝物对我们来说也无甚用处,所以即使可以破解,先祖也宁愿让它封在这里,取出来反而不如这么安全。” “这宝物究竟是什么?”蓝瑄问。 华辙道:“我华家驭火之术,魂境中阶的修炼法门。” 确实是好东西,整个南域这样的高级法门也不过十份,还被各家牢牢攥在手里,绝不外传。但这却和蓝瑄的想象不同。 “既然只是门法术,为什么要设雷池阵?” 华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了指那斫龙阵的中心法阵。和昨天看到的别无二致,石柱上花纹沉静,玉石光芒柔和。 “这个斫龙阵运转的是方圆十几里的灵力,虽然不是将全部灵力都运送至此,但也是用扭转之法在这里形成了极浓的灵力氛围,而这阵法就这样在这里温养了几百年……” 慕扶风嘴角一勾,悟了:“华兄的意思莫非是,这雷池阵是用来封住斫龙阵的。” 他倒跟谁都喊得出一个“兄”字。 华辙点头:“没错。这个斫龙阵,生了灵智。而且愈发地不好惹。” 蓝瑄道:“不好惹,此话怎讲?” “你们以为昨天华家为什么会忽然被封住?”华辙忽然道,“你们以为是斫龙阵害怕了吗?错了,它是高兴,怕你们逃了,这山川间的灵气已经满足不了它!” “蓝家主,你不是第一个来夏宅的魂境中阶修士,刑家老爷子才是。他想用自己那一身修为硬破斫龙阵,却差点叫它吸干了灵力。如果不是还有雷池阵封着,刑家其他人护持着,刑家恐怕就只剩下刑家主一个魂境中阶的修士了。” “只是我没想到,刑家居然还不死心,居然还带了蓝家主来。”他说着说着就提了声音,“不过看这阵仗,雷池阵都撤了……其实他是想用蓝家主你这条命做取法术的垫脚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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