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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走水啦!”  “快来人啊!走水啦!”    正在大家紧张盯着院中红绸时,镖局隔壁的客栈突然火光耀眼,火借风势迅速攀延上客楼,像条饥饿的火龙,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客楼下肚。    “嘎吱——”一声一根大柱撑不住大火攻势横腰焚断,整座客楼竟如庞然巨物歪斜,倾塌向纵横镖局的贺寿庭院。    众位侠士也顾不得什么曼珠什么沙华了,赶紧散开,一时场面如一锅沸水。沸腾的热水争先恐后地向四处逃逸,逃得慢的沸水就被压制在火龙的威势下,惨痛的叫声此起彼伏。    威凌宇飞身向花台上一手抱着筝,一手护着小童仆的青筝。  “得罪了。”    正欲揽起青筝,却眼前一黑,勉力用凤鸣剑支撑起身体,身形忍不住晃起来。  无机老人揽起黄衣小丫头飞上花台,广袖挥开迎面击来燃着的横木,头也不回疾声喝道:“宇儿,快点穴,护住心脉!”    一柄长剑飞旋着粉碎了巨梁,独孤西子跃至无机老人跟前,长剑回手:“师伯,您老怎得在此?”  “哎呦西小子,这不是唠嗑的时候,快带他们撤下去。”    裴依雪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花台上,揽着青筝,提着小童仆的腰带飞掠向后,独孤西子扶起威凌宇,抱起威凌云紧随其后,借着墙头假山几起几落落入后院。    威夫人急出眼泪来,冲进屋里,跌跌撞撞到儿子的床头,看着儿子面如死灰的脸色,反身抓住独孤西子这跟救命稻草:“独孤掌门,快救救宇儿,他这是怎么了?”  威凌云搀起娘亲,安慰:“娘,您别急,独孤掌门会想办法救哥哥的。”  独孤西子在躺着的人身上飞快点了几处,摸着脉:“应是中毒了。不知是何时中的毒,同鬼新娘有无关系。威夫人莫要担心。师伯在此,他定有方法解此毒。”  “快去请无机老人过来!”    “妈蛋!又让那妖孽溜了。”闵三刀的大嗓门伴随着木桌的碎裂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杀到那娘们老巢去。”鬼酒邪显然也被杀出的程咬金气得不行。  “哎,那小兄弟呢?”  “前辈找我?”南既明扶着受伤的慕容风跨入。    “小兄弟功夫不错啊!敢问师承何派?”南既明跟着无机老人跃入庭院,左一掌,右一踢,救起人来甚是行云流水,穿梭在乱石火海中收放自如。  “区区不才,师父不愿弟子在人前提及师名,在下不敢抗令,还望前辈见谅。”    闵三刀把江湖上有名的门派都过了一遍,确实没看出南既明武功路数属于哪门哪派,猜想大概是哪位隐身高人,不愿名声负累,遂没再深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兄弟遵师命应当的。敢问小兄弟高名?”  “南方天既明,南既明。”  “果然人如其名,真是后生可畏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人如其名法,南既明还是加入了“初次见面,久仰大名”的相互吹捧中,心里就不再计较家里那老头子因为小儿子出生在晨光熹微时直接取了这个名的随便。    内室,一片紧张。  威夫人攥着手帕,盯着无机老人的面容,焦急地想从其中探出儿子病情的究竟。无机老人捻了捻银须,反复诊着脉象,许久才开口:“宇儿是中毒了。看起来像是陀花散。”  “可能解毒?”威老局主经过这场闹剧稍显疲惫,望着毫无生气的长子,急切地转过身来。  “尽力一试。”  威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内室又是一团乱。    在众人商讨端人老巢大计时,南既明又瞧见了一个无形的圈,圈中仍是那个水蓝色姑娘。青筝微垂着头,像是在听,又像是在想。南既明仗着身高优势,也只看见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发鬓的碧玉簪动了,南既明立即落入一双清澈的眸子中,然后听见动听的声音:“这位公子,威家的婢女还是训练有素的。”  南既明一时懵了,不知道这话头是怎么提起的。  “公子可以先净面。”    条件反射性地抬起手要擦,又在半途中硬生生停住,心里正在做着是要立马转身甩开这窘迫,还是强装大丈夫不拘小节的男子汉气概的激烈斗争中,南既明已经听见那边小姑娘在恭谨温顺地与主家辞行。    侧头瞥见紧跟着小姑娘的小童仆给了自己一个意味深长到无穷大的嘲笑眼神,听见小姑娘的叫唤又立马换起一张乖孩子天真纯洁的笑脸与主家拜别。    南既明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尖,不就是在门口说笑了下他家小姐的名讳么?这小兔崽子至于这么记仇么?  啊!手都是灰!啊!我这俊逸无双的脸啊!    灯火通明,镖局议事堂。  “云儿,别转了,你都转了半天了。下去休息。”  “爹,我不!这事情是怎么回事啊?我想不明白,我睡不着!”  “下去!”    语气中的坚决让威凌云气鼓鼓地迈出了门。  “威老,我看问题主要还是出在那块玉上。”独孤西子放下茶碗,“不妨先把那押镖的镖头传上来问问。”    依旧白色劲装的裴依雪声音低哑,一板一眼地把押镖归途中怎么遇到疯女人,怎么一路赶到客栈,怎么遇到夜袭,怎么拼死脱逃的回禀了。  “那疯女人现在何在?”  “当时走水,女婢护卫门都跑前院救火,疯女人无人看管,跑到院中被倒下的梁木砸中身死。”  “这,这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玄虚真人审视着裴依雪片刻,转头与空了大师,月湖师太:“现在最关键的是那块玉。那块玉真的是沁雪莲吗?如果是真的,落入鬼新娘手里真有可能掀起武林一场浩劫。”  “当年叶大侠武功绝世你我都领教过了,为人品行亦令老衲颇为钦佩,沁雪莲到底是个传说,老衲觉得这个传说不可尽信。”    “老尼当年未曾见过此玉,是真是假还确实无法下定论。但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平静了那么久的武林接下来必不复往昔了。”月湖师太捏紧了拂尘,“老家伙们,有人是看不惯我们安逸太久,逼着我们活动活动筋骨呢。  ”  “我看,确实该抓紧时间追回鬼新娘,得赶在别有居心之人前,尽快了结此事。”独孤西子一锤定音。  “阿弥陀佛。”    吩咐下人安置好各个武林门派,威启天单独留下了裴依雪。  “听府衙差役说,客栈死的那群护卫穿的是玄色衣裳,怎么回事?”  裴依雪感到不怒自威的压力,更加恭谨地回报:“是少局主安排的,并未告知属下缘由。”  “宇儿?难道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宇儿现在一直未醒过来,之前可有什么其他吩咐?”  “少局主只命属下秘密押镖回来,其他并未告知。”    “裴镖头,你在镖局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你怎么看?”  “属下斗胆,属下觉得少局主此时中毒未醒,并非坏事。”话音刚落,裴依雪猛然觉得身上的威压更重,腰向下沉,弯得更低了。  “说!”语调加重,裹着寒冰。    “局主请勿动怒。眼下人是我们带回的,玉是我们带回的,人在我们局里没的,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少局主为阻止玉落入邪道手中,以身力敌,所负重伤,昏迷不醒,此乃武林正道之义举。”    裴依雪说完四周安静了许久,正待再说什么时,威启天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说的对。宇儿此刻未醒并非坏事。”    威启天心里明白,这趟事不管怎样,都在纵横镖局起头,虽然玉被鬼新娘劫走,但要把镖局摘得一干二净,必须让人感到镖局损失惨重。损失越惨重,越清白。宇儿怕是拿到沁雪莲时就想到今天这局面了。镖局交到他手里,甚好。    威启天望了望窗外悬着得月亮,心里突生祈祷,保佑宇儿平安度过此劫。  “你下去吧。”    裴依雪轻声退出,退到门槛时,又闻“裴镖头声音怎么嘶哑了不少?”  “午时大火,烟熏了嗓子。”  “找府医开附方子,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是,局主。”    暮色四合,醉香楼。  正是一日中酒楼最繁忙的时候。灯火辉煌的大堂,几十张朱色四方桌宾客满座。伶俐的店小二托着菜盘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听几耳朵食客们的聊天八卦。    “当——”一声木响,朱色四方桌群的尽头,一张红布铺着的吊脚桌稍高地立在食客们的视线范围。周围响起一阵喝彩,食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吊脚桌后的八字须蓝衫中年人上。    “话说昨日鸿运客栈大火,闹得那是满城风雨。火光冲天,竟是十里外红光可见。”抑扬顿挫的语调在大堂回响,配着八字须蓝衫中年人随着语调起起伏伏的手势,竟也契合舒畅,引人入胜。  “……不曾想,众多武林人士齐聚给威老局主贺寿,却惊现消失了十多年的武林至宝,沁雪莲!”食客们整齐地发出惊叹声。    “……武林人士受此邪道美人挑衅,武林正道岂是不要面子的?年青俊郎威少局主力抗邪道美人,凤鸣宝剑那是耍得唰唰唰地响,把邪道美人逼得步步退步。却不料到那邪道美人竟是蛇蝎美人,反身一个虚招,散出□□。威少局主躲闪不及,不幸中招。”  食客们又整齐地倒吸一口冷气。    “后来呢?”  “据最新小道消息,威少局主至今未醒。”  “哎呀这是什么毒啊这么厉害?”  “这威少局主怎么就着了道呢?”  惊疑声接连响起,忙催着中年人继续讲。  “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有食客的忿恨声,有食客的不满声,有食客的唠叨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大堂又恢复先前的哄闹。    二楼中间一间雅间的竹帘尚未搁下。南既明饶有兴致地看着收拾赏钱的说书人:“这说书的都这么浮夸么?”  “客官,傅先生这也是没办法。不浮夸的故事没人爱听啊。”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边解惑。  “你们酒楼倒是聪明,有这个傅先生,生意不难不兴隆。”  “客官过奖了。这是我们掌柜的主意。人聚在一起都爱八卦嘛。”    桌椅明亮后,店小二拱了拱手:“客官是哪里人?我在这里干了那么久倒是很少见客官这身气派的人家?”  “哈哈你看,果然人聚在一起就爱八卦。”南既明轻巧地避开。  “客官您说笑了。只是想了解下客官吃惯哪种口味?可需要我们帮忙安排些酒楼的特色菜色?”店小二陪着笑。  “你倒是个机灵的。我不忌口,你们看着上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菜就来!”  南既明抹了下干净的桌子,挨着窗看着楼下的人群。食客虽多,但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转着,不混乱,很精准。食客们在这里卸下了一天的疲惫,或高谈阔论,或低声细语。  “果然是八卦汇源地呀~”    月色微凉,纵横镖局,  无机老人一天给威凌宇把三次脉。今日换了第三附药方。  其余人静静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次确有些起色了,明日我再加大些剂量。”听到这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爷爷,我哥哥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呢?那什么新娘也没近哥哥身啊。”威凌云一晓得哥哥很快就会好了,就忍不住叽叽咂咂把这几天埋在心里的疑惑翻出来问。  “这陀花散确实要近身才能下,但当时场面混乱,何时下的毒也不好说。”  “那新娘那日用红绸这里绑一下那里绑一下,肯定也带了帮手。说不定是帮手下的。”  “云儿,别胡闹了。回房间休息。”  “哼,爹爹,我已经长大了!”又一次气鼓鼓地跨出门槛。    “无机前辈见笑,云儿被我宠坏了。”威启天歉意道。  “小女儿家宠点是自然的。不过她说的也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启天,你后来有查到鬼新娘座下八女的踪迹吗?”  “大火烧掉了不少线索,没找到那八女的踪迹。但鸿运客栈着火倒塌必然是鬼新娘的手笔。”    “局主!局主!”门外传来急切的报门声。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威启天大步迈出内室。  “局主,裴镖头死了!”  “什么!”    月影映江,天音阁。  “鬼新娘真是胆色过人。摆出一出空城计,又遁走华容道。”  看完了手中的密信,青筝把信纸放到烛火上燃尽。    旁边一个桃红色石榴裙,挽着如云鬓发的女子,歪歪地靠在美人靠上,捏着紫葡萄送进桃花唇里,紫色的葡萄汁顺着芊芊玉指滑下,竟有种欲说未说的诱惑。  “鬼新娘座下八女还在南疆呢,哪有空回来摆曼珠沙华阵。气势摆足了,所谓的武林君子们还不是投鼠忌器。”  扶了扶簪在发间的步摇,抬起满眼娇媚望向青筝。    青筝无奈举手止住:“赤笛,把你那眼神收回去。”    “好嘛,小姐。”赤笛撇撇嘴,正了正歪着的身子,“鸿运客栈那边的线索没多少,鬼新娘没有座下八女,还有其他婢女。武功不行,使点坏弄塌楼还是可以的。”  “客栈不必再跟了。威启天想也想得到。鬼新娘追踪到了吗?”  赤笛完全收起了媚劲,惭愧道:“尚未。”  “继续查,不可能人过无痕。”  “是。”    门口的珠帘被掀起,青筝收起手中的狼毫:“回来了?”  白色劲装女子跪在下首,正是裴依雪:“小姐,幸不辱命。”  青筝看着她的脸,微皱了眉,偏头示意还在捏葡萄的赤笛:“把她的皮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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