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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吴歌补好残缺的星象,佛台上的半柱香已燃尽。吴歌站起身,正想着把香续上,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大小姐?”门口,聂青折有些讶异地看着吴歌,“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你这次不是一路跟着我来的么?”吴歌皱眉。     聂青折摇摇头:“你们离开齐灵后,我与送行的伐北军接洽了些事宜,方才才刚从北边赶回息云山。”  吴歌问:“你可是想起了两年前曾给释音方丈送过信,特意来一问究竟?”  聂青折道:“我确是想问问信的事,但也是来看看我的养父。”  “养父?”吴歌皱起眉。  “释音方丈,就是我的养父。”聂青折说。  吴歌歪着头:“我每年都会随母亲来拜见释音师父,却也未曾见过你。”  聂青折刚想说什么,却被释音的声音打断了。  “青折,你怎么来了?”     “爹……”聂青折小声开口。     “说了很多次,不要这样叫我。”释音微微皱眉,“罢了,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与阿歌把话说完。”     聂青折点点头,对吴歌笑笑,退了出去。       释音坐在案边,稍稍核对了一下吴歌补好的星象图,拿出另一张纸,递给吴歌。     “这就是令尊在密信里要我找来的另一件东西。”     只见这纸薄如蝉翼,纸上用淡淡的墨色勾绘了山,河,与一座城。     而这座城,吴歌太熟悉了。  “这是……岩城地图。”吴歌说。     “没错。这地图绘于竹膜纸上,薄如蝉翼,且是半透明的。”话罢,释音将地图轻轻置于星象图之上。透过薄纸,只见星图与城庙重叠,吴歌忽然恍然大悟。    岩城背靠息云山,城外郦水环绕。一面环山,三面环水的地理优势造就了这极难攻破的地势,从两百多年前东朝开国之时,公孙氏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建立皇都。     而此刻,星象与地图重叠交映,每一宫每一宿都对应了岩城中大大小小的建筑。代表皇宫的紫微垣在图上就正位于皇宫之处,而代表东朝帝星的东皇星正在紫微垣中,也就是皇宫中。     是了,把地图和星象叠合在一起,再加上不可能的观星记录,吴羿用这些,巧妙传达了这些建筑的联系。原来这看起来古怪的星象图,根本就不是观测而来,而是为了对应作为钥匙的注解和地图述刻意编画出的。     吴歌拿出父亲的观星注记,有一行书,土星落入第八宫。这代表即将发生突变,且多为凶变。  吴歌看见,这土星,正位于吴府之中,难道这土星代表的,是吴羿的遇害?吴歌的指关节渐渐握紧,直至发白。     若是阿爹为国捐躯,自己不会有半分不满;可若阿爹是死于非命,不管是谁,她也要为阿爹报仇。     释音安抚他道:“这害令尊之人是谁,我们应也能在图里和记录里找出线索。”     吴歌叹了口气:“可这记录里,再无半点是关于土星的。”     “那你先看这个。”释音指向另一条记录。      正月初六,白虎与东皇渐成直角。  吴歌瞪大了眼。     这是……白虎星与帝星对立。也就是说,岩城之中,有人与皇帝对立,还是凶星白虎。  白虎星本只是普通的星宿,却因一些传说在民间被传为凶星,遇之不吉。  这意味着与皇帝对立的人,十分危险。  吴歌怔了怔,阿爹的死,莫非也与此有关?     而当她迫不及待在地图上找到白虎星对应的位置时,手上的地图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颤抖着手,话也说不清楚:“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释音捡起地图,神色稍稍变了变。     那白虎星,不偏不倚,正落在陆将军府所在的位置。    佛堂里,灯烛中,只见两人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摇晃晃。  吴歌已下山离开,聂青折坐在案边,转着手里的茶碗。  “我以为你已跟着送灵的队伍回了宁城。”释音说。  “宁城那边有叶闵将军便好。”聂青折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帮吴大小姐查出谋害吴将军的凶手。”  “我想,这并不是吴将军想要的。”释音说,“你不记得你几日前放在我这儿的两样东西了么?”  “我知道吴将军是何意。”聂青折说,“可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遵从他的遗愿。若害他的人真是陆府的人,那大小姐岂不是羊入虎口?”  “当年吴将军同意将阿歌嫁到陆府,也是怕有一天他会出什么意外,想给她找个依靠。”释音说。  “可如今看来,陆府不是什么好依靠。”聂青折说。  “因为我,你从小不能与阿歌有任何接触,就是因为我怕你有一天会恨她。”释音说,“真是没想到,如今你却对她事事关心。”  “她背负了本不该背负的责任,我又为何要恨她?”聂青折说,“况且,吴将军让我来送这最后一封信,怕也是放心不下他的阿歌。在我查清这一切之前,就这样以手下的身份守在她身边,这样至少大小姐心中,还有吴府是她永远的后盾。”  “你万事小心便好。”释音叹了口气,“岩城的形势,已开始扑朔迷离。”    吴歌下山时仍是魂不守舍,柳月跟在后面,却不敢问什么。     这个时辰已有不少香客或结伴或独行上山来,吴歌望了望缠绕于山腰的云海,突然觉得心生苦闷。     停顿了脚步,吴歌对柳月说:“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散散心。现在人这么多,我顺着人来的方向就能走回去。”     柳月还想说什么,却见吴歌的目光里不容半分拒绝,只好应了声“少夫人小心”,匆匆下了山。     吴歌独自朝山中僻静之处行去,想起方才释音嘱咐她的话。   释音说吴羿发现岩城可能有变,却没有直接告诉圣上,无非是因为他没有证据,不想打草惊蛇。而既然吴羿的线索指向了陆府,那吴歌就更要小心,不可声张。     吴歌倒希望那颗画在陆府的白虎星,是父亲弄错了。陆修和父亲,从公孙昊是太子之时,就是公孙昊的左膀右臂。他怎么会想要谋害圣上,又怎么会与父亲的死有关?  思着想着,不知不觉,吴歌走到一处山泉边,清脆的水声拉着她回到现实。  再望向四周,发现已完全不知来的路在哪。山云游过吴歌脚下,泉水窸窸窣窣地流淌。     吴歌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天色还早,她想着自己并没有走太久,想必离人们常走的山路并不远;若是胡乱再走,走进大山深处可就麻烦了,不如等着看看有没有人路过。  等了许久,听着淙淙的流水声,竟有些困了。想来也是,昨夜睡得不早,今儿却起了个大早上山,在寺里还那么一折腾,身心俱疲。吴歌靠在一棵树上,阖上眼想稍微休息一下。接近正午的阳光透过枝桠细碎地打在眼皮上,吴歌觉得很舒服,这么一放松,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深深浅浅的梦境里不知游弋了多久,一阵寒风吹得吴歌一哆嗦,睁开眼,已近黄昏。  吴歌心说不好,竟不小心睡着,这么久竟也没人找来。这会儿冬天还未结束,天若是黑了,山里寒冷不必说,可能还会有野兽觅食。     吴歌撑起身子准备站起来,腿却有些发麻,想来是睡着时压着了。     正揉着腿,脑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吸,吴歌心里一咯噔,缓缓回头,一只黑纹的白虎在树后几米处,微张着嘴盯着吴歌。  吴歌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她死命屏住呼吸,和那白虎对视。  她心道今天若是葬身此处,怕是都没人来收尸。     突然,白虎喉咙发出一声低吼,向她猛地扑了过来,她大叫着往边上躲,却跌进山泉中。冷冽的山泉把她半副身子都打了个透湿。她拼命抓住手边的石块,然而石块上全是青苔;她手一滑,又往下跌了几步,方被一块山石拦腰接住。     腿上一阵钝痛传来,吴歌往下望了望,右腿被山石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汩汩而下,混在清冽的泉水中。  闻到血腥的野兽变得更加兴奋,低吼着又往吴歌扑来。     吴歌攀着山石,自知已无路可逃,正想着不如松手掉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却听闻一阵急促的风过,虎啸声停在了前方。  吴歌犹豫着睁开眼,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吴歌的脸上,从她眼前滑落。吴歌正看见黄昏的光,那黄昏被染得血红血红。逆着光,她看见了一个人,手持长剑,长剑正穿过白虎的头颅。     “阿煜……”吴歌轻呼着,腿上钝痛袭来,她双手一送,跌进水里,失去了意识。    清醒来时,黄昏已尽。她正趴在自家夫君背上,腿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她背上披着毛茸茸的披风,十分暖和。她看着天边缓缓升上来的长庚星,忽的落下泪来。     “醒了?”陆煜沉沉的声音传来。     “嗯。”吴歌应着。     “我找了你一下午。”陆煜说。     “我差点死了。”吴歌沙哑着声音。     “我在呢,以后不要乱跑了。”陆煜说。     “原来山里,还有白虎。”想起那野兽,吴歌仍心有余悸。     “那白虎已经死在我的剑下。阿歌,以后想要伤害你的,无论是野兽还是人,都会死在我的剑下。”     吴歌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      她开始想起地图上的那颗白虎星。  陆煜啊,若那只白虎是你的父亲,而虎口之下是圣上,你又会如何?     她闭上眼,觉得特别累。她突然有把一切都告诉陆煜的冲动。     陆煜从小和公孙晟一起长大,最崇敬的人就是圣上,最大的理想就是将来像陆修扶持公孙昊一样扶持公孙晟,他不可能对公孙家有任何异心。  若是把一切都告诉他,说不定他能找陆修问清楚,说不定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就算不是误会,就算陆修真的对皇宫虎视眈眈,说不定陆煜也能劝阻他自己的父亲。     吴歌张了张嘴:“阿煜……”     “怎么了?”陆煜微微偏头。     吴歌咬住唇,片刻暗暗叹了口气。     “我饿了。”     “饿了啊。”陆煜笑笑,“也是,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等会儿去医馆,大夫给你上药的时候,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嗯。”她闷着声音应了。     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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