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吴郡兵驻扎地,林言言拉好主帐的营帘,坐到公孙绎身边。公孙绎身着白袍,浅斟了一口杯中的茶。 “王爷,你感觉如何了?”林言言问道。 “伤口确是比想象中深了些,但有言言在,不碍事。”公孙绎笑笑。 “虽然这伤只伤了皮肉,却也是需要些时日才能愈合的。”林言言说。 “今日我本想借机除掉公孙晟,便可名正言顺与陆修开战,却不想公孙晟竟然敢通知陆家营。”公孙绎叹道,“是我小看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被关在皇宫养大的金丝雀。” 林言言道:“就算如此,太子也不敢直接针对王爷。” “没错,他还需要我与陆修制衡。”公孙绎说道,“但今日事后,陆修定不会善罢甘休,今夜,我们就要行动起来了。” “王爷打算如何?”林言言问道。 “帮公孙晟毁掉陆修私囤的军器。”公孙绎道,“言言,帮我准备战袍。” “王爷是要亲自前去?”林言言问道。 “看守和转移军器的士兵可都是凶悍又忠心,不那么好对付。”公孙绎说,“况且只有如此,才可让那些王侯将相们看到我捍卫朝廷之心。” “那王爷务必要万事当心。”林言言道。 陆府。 陆煜走到陆修的书房前,刚要抬手敲门,却听见柳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爷不必去了,将军不在府里。”柳月说。 陆煜转头疑惑地看着她:“不在府里?他不是一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府里么?” “少爷是如何知道的?”柳月歪着头道,“将军午时将将离开。” “他去了哪里?”陆煜问道。 “柳月不知。”柳月说。 陆煜不愿再与她多说,匆匆走回房间。 “阿歌。”陆煜对正想躺下的吴歌说道,“我爹午时出府了,兴许是去了守城军营,被我们给错过了。” “那怎么办?”吴歌听闻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我们去军营找他?” “我现在出发回军营,阿歌你就在家里等我。”陆煜道。 “可是……” “这样我爹若是回府了,我们也不会再错过他。”没等吴歌说什么,陆煜就打断了她。 吴歌想想觉得有些道理,便也点头答应。 陆煜赶到陆家营时,正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夕阳落在远处的骊水之上。 “少爷,你果然回来了。”陆容正站在营地门口看着他。 “怎么回事?”陆煜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军说过你会回来。”陆容说,“属下一直在等少爷。” “我爹呢?”陆煜问道。 “将军这两日未曾到过军营。”陆容说道。 “不在?”陆煜问,“那我爹怎么跟你说我会回来。” “将军两日前就说过了。”陆容说。 “两日前?”陆煜更加疑惑。 “少爷请随我到郦水边一趟。”陆容说道,为陆煜牵来一匹马。 陆煜只得怀揣不安跟着他到了骊水边。 水边正是一家家废弃的渔家,藏着陆修军器的渔家。 “少爷可知这些是什么?”陆容问道。 “军器。”陆煜回答。 “没错。”陆容说,“这也是,陆家有反朝廷之心的证据。” “兄长何意?”陆煜问道。 “陆修将军有反心,连远在吴都的吴郡王都已知晓,岂能瞒过天下人?”陆容说道,“此事一旦败露,整个陆家都将陪葬。” “兄长既然知道,又为何不阻止我父亲?” “将军对这个天下并无觊觎,也没想过要阻止少爷你完成你的理想。将军只是心有仇怨,需要解决。”陆容说,“若少爷此刻当着吴王侯,当着岩城的面烧了这些军器,陆家就不会受到任何牵连,陆府甚至能继续以朝廷左膀右臂居于岩城。” “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煜彻底懵了。 他忽然想到昨夜看见的鱼油。鱼油,不正是助长燃烧的利器?难道父亲如此,是因为私囤军器之事已然败露,为了保全陆家,才让他这个陆府少爷当着天下人的面烧了军器,以表对朝廷的忠心? “我爹呢?”思及此处,陆煜突然害怕起来。若是如此,那他的父亲,就是要将自己与陆府割裂开来,将整件事的罪过全部自己扛下,换陆煜,换陆府上下的安全。 “少爷,将军用心良苦,既不牵连你,也要完成他唯一的心愿。”陆容说着,从衣袋里掏出火石,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火把,交到陆煜手上。 远处,身着白袍黑甲的吴郡兵正浩荡而来。 “少爷,吴郡王来了,该动手了。”陆容道。 “不。”陆煜连连摇头,将火把掷到地上,“兄长你告诉我,我父亲在哪里?” 话未说完,陆煜身后忽然涌出一群身着红色战袍的陆家亲兵,他们手举火把,奋不顾身冲向河岸边。 火红的夕阳与烧成一片的废弃渔家融为一体,在盛春的黄昏里熊熊燃烧。 河边招招摇摇一个春天的繁花瞬间都黯然失色,在这跳动的滚烫的火焰花里转瞬为尘土。 吴郡兵停在原地,河上来往的渔民,岸边行走的过客也停在原地。他们都目瞪口呆注视这百年难遇之景。 “陆家二少爷陆煜带领陆家兵烧毁了其父亲私囤的军器!” “陆公子果然还是心向朝廷!” “陆公子为大义背叛自己的父亲,真是国之栋梁!” 纷纷不绝的议论声和绵延不绝的大火在陆煜的脑海里乱为一片,陆家兵鲜红色战袍,河边鲜红的火焰,和天际鲜红的落日,在陆煜的眼中渐渐模糊一团。 站在吴郡兵领头的公孙绎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攥紧了拳头。 陆修,真没有想到,你竟如此心无大志,也竟如此儿女心肠。 忽然,他又勾起嘴角。 也好,你既已不愿与我一战,你的儿子却也未必胜得了我。 “少主,少主!”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匆匆忙忙跑进陆府边上的小巷子。 聂青折正坐在小巷子的墙沿上,眯着眼望着城外的方向。 “怎么了?”聂青折跳下墙沿。 “我查探过了,陆修不在军营,也不在河边!”小乞丐说道。 “不在?”聂青折皱起眉,“那他还能去哪?” “这不是重点啊少主!”小乞丐急急忙忙说道,“我回来的路上,正到城门口,就看见江边起火了!一整片全烧起来了!” “什么?”聂青折申请严肃起来,“你说哪里起火了?” “就是陆家营不远处的那一片废弃渔民家,全烧起来了!”小乞丐说道,“我还看见吴郡兵一大片也站在远方看着,大概也是吓到了。” “糟糕了。”聂青折说道,“好了你先走,我需要你时再叫你。” 说完聂青折便一跃而起,翻进了陆府。 吴歌正坐在房里,心里有些焦急,忽然听见墙边有嗒嗒嗒敲木板的声音。 她急忙掀开墙上的画,打开木板的暗扣,眼前却出现了聂青折的脸。 “大小姐,赶紧出来。”聂青折说着将吴歌一把拉了出去,带着她跳出陆府的围墙。 “怎么回事?”吴歌看他着急的样子,问道。 “陆修不在军营。”聂青折说,“而且刚刚我听从城外回来的人说,陆修私囤的那一片军器全烧起来了,而且并不是吴郡兵干的。” “你的意思是?” “陆修将公孙绎和陆煜都引到江边,可他却不知人在何处,实在太危险了。”聂青折说道。 “不行,我要进宫,赶紧通知太子。”吴歌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我去给你弄匹马,我们一起去。”聂青折说。 吴歌点点头:“嗯,快去。” 最后一丝消失在天际的余晖,和岩城一起沉没。 青旻殿内,太子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千岚坐在殿上,抚着额头,也很是焦虑。 “殿下!皇后娘娘!”一名公公忽然心急火燎跑进来,“圣上他……他醒了!” “什么?”公孙晟拧紧的眉头瞬间松开,“父皇他醒过来了?” “是……是的!”公公脸色却很不好看,“可是,可是圣上状况很不好……” “怎么会这样?”愁容瞬间又爬满公孙晟的脸。 “圣上本就有急症,本已快调理好,前段时间却中箭受伤,旧疾未愈又添新伤,方才急症忽然复发了,虽致使圣上醒转过来,可情形很是……很是……” “公公,此事事关重大,现下朝局不稳,万不可声张。你先不要通知其他人,我和太子现在就赶过去。”千岚说着,急忙和公孙晟一同往公孙昊的寝宫泉阳宫而去。 泉阳宫里,太医地上长跪不起,一句话也不敢说。 千岚明白,太医如此是何意。上天注定要带走的人,凡人是留不下来的。 或许一切,终有一天都要如此偿还。 千岚遣走太医和下人,唤来太子,跪在床边,接公孙昊最后的遗诏。 病榻上的公孙昊,嘴里啊啊着,似乎有些着急,却无法清楚说出一句话。 “父皇。”公孙晟只得握住公孙昊的手,一遍遍说:“孩儿谨记父皇的教诲,一定将东朝盛世延续下去,代代相传。” 最后,公孙昊终是合上了眼,千岚和太子都不知道,他最后到底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千岚拉过公孙晟:“现在立即传令下去,封锁岩城,不管是谁,都不能入城。然后立即召回佑旻军;至于西北的伐北军,留两万退守宁城,其他的全部召回。” “明白。”公孙晟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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