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绎住在皇宫西侧的偏殿中，此时他正懒懒靠在榻上，微闭双目。 言言轻轻推门而入，唤了一声：“王爷。” 公孙绎睁开眼，看了眼言言身侧的佩剑，温柔笑道：“看来，言言没有成功？” 言言取下面纱，点了点头：“抱歉，王爷。” 公孙绎对她招招手，言言乖巧地站到了公孙绎身边。 “无妨。”公孙绎拉了拉言言的手，“辛苦你了。” 言言温柔笑笑，将佩剑放置在公孙绎身后的剑架上，和公孙绎一起走到正厅。 柳月站在正厅门前，等着他们。 “柳月姑娘。”公孙绎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请坐。” 柳月没有坐下，却说：“王爷，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想问你。” “何事？”公孙绎笑笑，自顾自坐到主座的案前上。 “王爷为何要让言言跟着聂青折，为何又要杀他？”柳月直截了当问出了口。 “为何？”公孙绎转起手中的空茶杯，“这聂青折，看上去是神秘又危险，留着总是不好的。” “那为何，言言姑娘在刺杀失败后，又跟我说无需再杀他？”柳月继续问。 “柳月姑娘，你杀了孤在陆府周围所有的眼线，今日又阻止言言刺杀，你怎还有勇气来找孤问这么多？”公孙绎说。 柳月冷哼一声：“我只不过想尽一份力保护陆府罢了。至于聂青折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我也很想查清他的底细。” “他的底细？”公诉绎笑笑，“不过是吴羿身边一个亲信罢了，能有何底细。” “王爷不要装傻。”柳月说，“我一路跟着言言到了吴府，言言本要刺杀，失败了却又说不必杀，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公诉绎笑道，“孤前不久就知道，聂青折并不是孤真正的目标。只不过柳月姑娘若想知道其中原因，可要帮孤做一件事。” “何事？”柳月问。 “明日，帮助言言潜入陆家营。”他说。 “什么？”柳月皱起眉，“我说过，如果你们要做危害陆家人之事，我绝不会同意。” “孤的目标不是陆煜，也不是聂青折。”公孙绎稍一使力，将茶杯捏出一条细细的裂缝：“孤的目标，是吴歌。” 柳月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公孙绎。 “你要对夫人做什么？” “孤要让她死。”公孙绎放下茶杯，轻轻说出五个字，仿佛让一个人死是一件十分轻巧平常的事。 柳月紧拧了眉头，左手抚上自己的袖子：“夫人也是陆府的人，我说过了，我不会允许你伤害陆府的人。” “难道，你不想让她死？”公孙绎勾起嘴角，看着柳月。 “我怎么会……”柳月声音发抖，脸色微微发白。 “泉阳宫里，杀掉陆修的，可就是你的陆夫人。”公孙绎说。 “不可能的……”柳月摇着头，脸渐渐失去血色，“若是她杀了陆将军，少爷不会将她留在府中……” “陆煜有多喜欢吴歌，你不是不知道。”公孙绎眯上眼，“他啊，已经被这个女孩子迷住了。” “即使如此，那为何王爷要杀她？王爷不是说过，她又傻又天真，手无缚鸡之力？”柳月看着公孙绎，声音依旧在微微颤抖。 公孙绎冷下声音：“因为，她手上有吴家军印。一旦她去了宁城，叶闵就不是孤的了。” 柳月看着公孙绎，说不出话。 “怎么，你还是不帮孤？”公孙绎问。 “你一旦得到叶闵，定会对陆府不利。”柳月说，“我为何要帮你？” 公孙绎哼笑两声：“你真以为，孤会相信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府？” 柳月看着公孙绎，心里升腾起巨大的恐惧。她瞪大眼，不愿他再说下去。 她忽然想起她离开师父的那天。 那天她吵着要吃桂花糕，师父让她乖乖坐在路边等着。 她记得那天阳光很烈，晒得她有些受不了。 突然，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从她面前跑过去。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眼睛很大，嘴唇薄薄的，皮肤很白皙。虽然他脸上有些脏，但那样一个男孩子，是柳月怎么样也无法不多看几眼的。 他手里抓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糖人，在刺眼的阳光下奔跑着，他的衣带在风中乱飞，柳月看得有些晕乎。 等他跑过去了，柳月却听见不远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骂骂咧咧追上来：“小崽子，你给我站住！” 柳月很是好奇，也忘了她还等着师父给她买桂花糕。她站起身来，跟着老男人后面跑。 忽地，那男孩子拐了个弯，绕进一个小巷子，柳月和老男人也绕了进去。 巷子很窄，男孩子却不见了踪影。柳月忽然看见前面一个破水缸底下露出个衣角，她不禁哧哧笑了起来。 老男人听见身后有人笑，转身问：“小丫头，你笑什么？” 柳月依旧笑着，说：“我笑你一个大男人跑不过一个小孩子！” 老板一听，脸都恼红了。他撸了撸袖子，说：“你是哪家的野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柳月立马收起笑容，识趣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看见那个男孩子翻过那个矮墙跑了。”她指了指男人身后一堵矮墙。 老男人说：“算你老实。”话罢，翻过矮墙追了过去。 柳月蹦到水缸前，将那露出的衣角一拉，就听水缸里“啊”地一声，一个男孩子露出了个头来。 “别躲了，追你的人已经走啦！”柳月说。 男孩子四处看看，从水缸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从衣袋拿出小糖人，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弄坏，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你偷的？”柳月问。 “你怎么知道？”男孩子警惕看着她。 “我认识那个追你的人，他是街角那个凶巴巴的卖糖人的老板。”柳月回答。 男孩子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偷糖人？”柳月打量了男孩子一番，“你看起来，应该是个富家子弟啊。” “我跟阿歌打了赌，要是我成功偷一个这个凶巴巴老头子的糖人，她就给我缝个小荷包。”男孩子说。 “阿歌是谁？你为什么想要小荷包？”柳月问。 男孩子的脸红了红，没有说话。 “那个卖糖人的老板可是我帮你骗走的，你不谢谢我就算了，怎么还不理我？”柳月抱起手，皱起了眉头。 男孩子想了想，将糖人递给柳月：“谢谢你，这个给你，报答你帮我骗走他。” “你不要拿糖人换小荷包了？”柳月问。 男孩子摇摇头：“大丈夫要知恩图报。糖人嘛，我以后还可以偷到的。” 柳月接过糖人，舔了一口，还挺甜。小糖人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是在发光。 忽然，那卖糖人的男人又回到巷口，脸上怒气更盛。 “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联合这臭小子唬我，看我不揍你们一顿！”他说着就要冲上来。 男孩子一把拉过柳月，大喊：“快跑！” 他拉着她往巷子里头跑去，他的衣带翻飞起来，打在柳月手臂上，痒痒的。 太阳愈升愈高，柳月感觉她额头上滴下一滴汗，还未掉到地上，就被风卷了去。 柳月从记事起就跟在师父身边，学习针法，学习轻功，她还从未像这般快活地奔跑过。 “你叫什么名字？”柳月边跑边问道。 “我叫陆煜，你呢？”男孩子大声回答她。 “我叫杜柳月！”柳月也大声回答。 谁知那巷子竟是个死巷，两人跑着跑着，却被一堵墙堵在了巷子里。 男人挽起袖子，朝两人走过来。 陆煜张着双臂挡在柳月身前，说：“糖人伯伯，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这个小姑娘。” 柳月看着陆煜半湿的后背，又舔了一口小糖人。小糖人在高温里微微有些融化，黏糊糊的糖丝，缠在柳月的唇齿间。她又想起他在风中翻飞的衣带，觉得自己就像这糖人，被甜腻的糖丝，被这男孩子的衣带缠了进去。 怒气冲冲的男人脸已经通红，他说：“好！你个小兔崽子，我今天就打你！”话罢他扬起手就要打下去，背后突然想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等等！”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话语间，那卖糖人的人却已倒了下去，脸色渐渐变得青黑。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身着华服，长得跟陆煜很是相像，神情本是沉稳冷静，见卖糖人的男人倒了下去，却露出了一丝惊异的神情。 他向柳月看去，见她躲在陆煜的身后，收了收自己的袖子。 陆煜一脸慌张，跑上前去，对中年男子说：“阿爹，阿爹，这是怎么了？糖人伯伯怎么倒下了？” 陆修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卖糖人的男人身前，蹲下。他看见卖糖人的男人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银针，准准扎在血管处。 他抬起头，说：“将少爷带回去。” 他身后的侍卫答了个“是”，抱起陆煜离开，陆煜却还在喊：“阿爹！阿爹！” 待他们走远，陆修站起身来，走到柳月身前：“这是你干的？” 柳月没有畏惧之色，直直看着陆修，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因为不想看到陆煜被打。”她说。 陆修抓住柳月的手腕，柳月想要挣开，却怎么也挣不脱。 陆修从她袖子里摸出一根针，那针尾有一朵银色的镂花。他勾起嘴角：“你姓杜？” 柳月点点头。 “难道你是落英女的什么亲戚？”他问。 柳月摇摇头：“我是她的徒孙，师父说，我与她都没有爹娘，就跟着师祖姓了。” “你为什么不用这根落英针？”陆修举起那根有镂花的针。 柳月说：“师父说了，练好之前，不能给师祖丢脸。” 陆修微微笑道：“有意思。” 他放开柳月，笑容温和地看着柳月。 他说：“你想不想，长大了以后嫁给我的儿子陆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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