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吴歌问道,“当年,不是公孙殷的余党绑架你?” “是我父皇着人绑架我,再嫁祸给公孙殷。”公孙晟沉沉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不……不可能。”吴歌说道,“当年建初血案事发,圣上还为公孙殷求情,又怎会设如此恶毒之局嫁祸公孙殷?” “父皇为公孙殷求情,是因为父皇当年根基不稳,为表现自己忠厚宽仁,亦为掩盖自己的罪行。”公孙晟说道,“不然你以为,陆修为何无论如何也要报仇?就是因为,他查到了那些绑架我的人,是父皇的人,将陆家大少爷推下水的人,也是父皇的人。” “这些……这些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吴歌摇着头,“还有,你说圣上掩盖罪行,是……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们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公孙晟苦笑了笑,“此事,是我在泉阳宫岩洞里找到的父皇留下的文书中知道的。还有,小歌,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吴将军府长女,你是我的堂妹,你是公孙殷的女儿。” “殿……殿下……”吴歌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我……我生父当年的错事……” “小歌,你不必跪。”公孙晟打断她道,“你生父当年,并没有错。” “生父当年,心狠手辣,屠杀无辜皇子官员,怎会没有错?”吴歌抬起头,眼里尽是泪水。 公孙晟沉沉叹了口气:“建初血案,亦是我父皇,嫁祸与你生父的。” “什么?”吴歌的脑袋嗡地一声,顿觉天地倾塌,“殿下,你……你说什么?” “建初血案,是我父皇,嫁祸与公孙殷的。公孙殷,是无辜的。”公孙晟又将话重复了一遍,“红衣先生,便是当年公孙殷身边的谋士,谢先生。” “不,不可能。”吴歌连连摇头,“圣上,圣上怎么会嫁祸我生父?是不是红衣先生逼你说这些的,是不是?” “小歌,这些话,我本都打算烂在肚子里。”公孙晟说道,“可我刚刚得知,你竟就是当年公孙殷留下的孩子,我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 落英楼外西风凛冽,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如同被人从土地里掘出来的苦酒,生生灌入吴歌的肺腑之中,毫无甘醇可言,却尽是压抑的昏沉与酸涩。 二十年前,皇帝南巡,太子公孙殷为稳固地位,借机将与自己对立的朝臣皇子清除殆尽,只有二皇子公孙昊依靠寝宫的密道逃出生天,后来带着证据重返皇宫,揭发公孙殷,公孙殷自此被废。 可无人过问,为何他偏偏在建初血案之前就建好了密道,又为何偏偏是建了密道的他,搜集到了这些足以让公孙殷被废证据?当年,公孙殷一人独大,各怀鬼胎的朝臣们又时时说些挑拨之话,此事一出,本就对太子心存忌惮的皇帝龙颜大怒,只顾着惩戒虚伪狠毒的太子,竟未曾想去做更仔细的查证。 公孙殷素来有一说一话中带刀,常常在朝堂上因不同政见公然与老臣们对辩。公孙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精挑细选了一批朝臣皇子作为受害者,甚至还牺牲了一位亲己的朝臣以混人耳目。 他提前派遣杨谨,也就是如今的安乐坊主,准备好太子府佑旻军的装束武器,又伪造了公孙殷与他的谋士谢先生之间的信件。 建初血案那晚,被公孙昊选定的官员及皇子府中,闯入了大批身着佑旻战袍的兵士,他们将官员皇子及其家属们洗清殆尽,不留一人。 走时,亦故意留下佑旻军的痕迹。 也是那晚,公孙昊带着伪造的书信跳入提前挖好的密道,进入了息云山的岩洞。 建初血案一起,当时监国的公孙殷当即下令封锁所有受害官员皇子的府邸,留待皇帝南巡归来查清此案。却不想,等到的却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皇帝南巡归来的第二日,公孙昊就也从息云山的岩洞出来,带着伪造的证据,上大殿直指公孙殷犯下滔天大罪。 毫无防备的公孙殷百口莫辩,只求皇帝明察。 皇帝下令细查受害官员皇子的府邸,却搜寻到了佑旻军的痕迹。佑旻军是太子府军,由青旻殿直接统领,只有当时身为太子的公孙殷有权力调遣。 公孙昊又一一列举了这些官员曾与公孙殷有过的哪些纷争,其实不过是殿堂上的政事见解,此刻在皇帝眼里,却成了公孙殷想要拔除异党的证据。 公孙昊又痛哭流涕地说出那位被自己牺牲的朝臣之名,说这位朝臣不过是与自己走得近了些,便被公孙殷看作是想要协助自己威胁他太子之位的人。 皇子与官员间的拉拢或争执,朝堂里的官员们都看在眼里,纷纷称是。 一时间,铁证如山,人心一边倒,公孙殷百口莫辩,就这样被戴上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天牢,待候死刑。 翌日,公孙昊又在朝堂上为废太子公孙殷求情,言当下皇子已所剩无几,望皇帝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让他在天牢度过余生。 此话一出,就更没有人怀疑公孙昊,只纷纷夸赞公孙昊是大才,宅心仁厚,理当代替公孙殷,承袭太子之位。 公孙昊当上太子之后,请命说,应将当日佑旻军中作乱的将士全数换掉,皇帝准了,佑旻军全被换成公孙昊的亲兵,亦是那日助他血洗诸多官员皇子府邸的亲兵。 在那之后,公孙昊暗中培育势力,开始着手清除太子公孙殷的旧党,包括他的谋士,门客,和部下。 这其中,亦包括远在西北,为公孙殷打理东朝与突厥关系的越家人,以及公孙殷的心腹谋士,谢先生。 越家人被追杀后一路逃至突厥境内,而谢先生,自断双腿,改换容貌,在岩城最繁华之处建起落英楼,伺机复仇。 “这些,这些便是当年建初血案的真相?”吴歌声音摇晃,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不错。”公孙晟说,“你的生父是冤死的,你的生母亦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父皇。” 吴歌心中恍惚,像是一座本以为万军不破的城轰然坍塌。 她茫然无措道:“得知我是明乐公主后,我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之中,为何偏偏是我,我从小以为自己是忠良之后,却突然成了罪臣之后。我恨公孙殷,要让我背负如此罪孽,我每日都在想,若太子殿下和陆煜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恨我,是不是会将我赶出岩城……”她的脸色苍白,“可不想,今日,我竟得知自己不再是罪臣之后,我的生父竟是被陷害的,我苦苦想要保护和效忠的圣上,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最喜欢的太子殿下,竟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 “小歌,你恨吗?”公孙晟问道。 “我……”吴歌抬头看着公孙晟,眼眶发红。 公孙晟突然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剑就往吴歌刺去,剑气狠戾,杀气十足。 吴歌心中一惊,偏身躲开,反手竟从公孙晟手中将剑夺下,下一秒,剑已比在公孙晟脖子上。 公孙晟笑了笑:“去了一趟北境,小歌果然不同寻常了。” “殿下,你……你竟……”吴歌拿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剑身嗡嗡作响。她从未想过,她最喜欢的太子哥哥,有一天竟会对她刀剑相向。 “小歌,我父亲是个残暴之人,我是他的儿子,我好不到哪儿去。”公孙晟的眼神突然阴狠起来,“谢先生要助你复仇,夺回江山,我父皇母妃皆已因他丧命,我又怎会让他得逞!” 吴歌连连摇头:“不是的,不可能,殿下,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杀我的。”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会?”公孙晟的眼神冰冷,吴歌从未见过如此阴冷的眼神从公孙晟那双一直温柔的眼中出现,“你的生父因我父皇含冤而死,你的母妃为了保护你,用身体挡住东宫府兵的刀剑,那夜你们家血流成河,除了你,无一人活下来,这一切皆拜我父皇所赐。而我在泉阳宫的岩洞,已将我父亲犯下罪行的证据焚毁,你永远都无法为你生父平反。如此大恨,若我不杀你,你便会杀了我。” 听过此话,吴歌愤怒之火竟在心中燃起,她手中的剑竟往前了半分:“圣上在我眼里,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明君,岩城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皆是他治国有方。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是当年建初血案的真凶,而你……你……我不顾一切保护的你……你竟想除掉我……” 公孙晟冷笑一声,闭上了眼:“可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吴歌的剑贴着公孙晟的脖子,手却微微颤抖。 突然,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公孙晟讶然地睁开眼。 吴歌也冷笑了一声:“公孙晟,不要以为骗我亲手杀了你,就可以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她转过身,对着红衣先生抱拳道:“先生一生效忠父亲,我无以为报,请先生助我,报当年之仇,我要让公孙晟亲眼看我,夺回属于我父亲的东西。” 红衣先生愣了愣,微微笑道:“公主殿下果然和前太子殿下一样,果断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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