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是一本日记，又像是父亲的回忆录，密密麻麻的字好像迫不及待要说出主人的故事。 1985年4月初8 今天是佛诞日，选择今天开始对佛祖讲出我往日的罪孽，希望得到一点点解脱，遁入空门不是出于对佛祖的虔诚，而是对尘世的逃避，对责任的推卸。我的妻子汪秀英没有背叛我，是我背叛了她，害了她。 1985年4月15 和秀英结婚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我不爱她。但我又能怎样？我不能去死，我舍不得阿康。阿康是我一个出了三伏的堂兄，我十七岁时就喜欢他，崇拜他，这简直是□□，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神经病，对女人无感，偏偏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让我欣慰的是阿康也喜欢我。 1985年12月初七 终于，和秀英结婚两年后，她知道了我和阿康的事，她哭着求我和阿康断绝来往，我知道这都是我的罪过，我答应她会尽力。 1986年4月初八 我失败了，我和阿康又在一起了。秀英服毒自杀，幸亏抢救过来了。我恨透自己，秀英也彻底对我死心。她以默许我和阿康继续来往为条件，提出要和我生一个孩子，不然她就把我和阿康的事讲出去，大家一起完蛋！她说作为一个女人，没有生儿育女，这辈子在村子里抬不起头，而且，我们有了孩子，也不怕别人再怀疑什么了。我鬼使神差般竟答应了她，这样，我们的小杰，在1975年3月25日出生啦。 看到这里，罗杰气愤的把信拍在书桌上，原来，自己仅仅是爸爸的一块遮羞布，是妈妈谈判得到的一件胜利品。好自私好糊涂的父母，你们成全了对方，有没有一丝丝考虑过将来如何面对你们的小杰？ 罗杰在房间里徘徊，又拿起本子看。 1988年6月初五 纸终将包不住火，我和阿康的事在村子里有了些风言风语，村长也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义正言辞的说：要是有人做出伤风败俗的事，这个村子绝对容不下。我心里很害怕，秀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去找阿康商量，阿康胸有成竹的要我和他远走高飞，然而我总是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 1998年6月15 这段日子以来，身体一直不好，我心知自己大限已到，修行了这些年，现在，我终于有勇气说出事情的结局了，我明白，小杰，这是你非常想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对你的愧疚，这些事，我一定会带到坟墓里去。 那是1983年10月21日晚上，你妈妈不在家，阿康来找我，嘱咐了你上床睡觉，我们去了村子后的小树林。没多久，远远听到吵闹声，赶紧起来看去，星星点点的火光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和阿康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已经晚了，村长带着村子里的精壮男人们呼呼啦啦把我和阿康围住了。我心里害怕极了，突然，我看到一个女人，男人群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我的妻子秀英。我知道这些年她对我怨恨极深，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今晚这一切，都是她找村长计划好的。看来，她决定要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黑暗中，我本能的去拉阿康的手，他一把打开，小声命令我：“别拉我，也别出声，我有办法。”我又惊讶又紧张的看着他。 “罗大庄，罗有康，你们这两个畜牲，竟做出这么不要脸面，有违人伦的丑事”。村长一脸嫌弃，声如洪钟。村民们大喊大叫： “不知羞耻，两个大男人家。” “伤风败俗的东西，猪狗不如啊！” “打死他们……” 村民的咒骂越来越恶毒，越来越凶狠。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刀枪还有什么能杀人，那就是人类的语言啦！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却还是低估了它的可怕和恐怖，我忍不住浑身发抖，后背冷汗淋漓。阿康没有出声，但他的脊梁挺得更直，我甚至听到他全身的筋骨“铮铮”作响。秀英在对面冷冷的看着我们，我却没办法恨她，只觉得她很陌生。 村长手一挥，骂声小了。 “罗大庄，罗有康，我早警告过你们，可你们却不知悔改，现在被我们抓个现行，老话说的好，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人要有个道德伦常，你们两自作孽，今晚，我们要为民除害，以正村风。” 村长慷慨激昂，在他们眼里，我和阿康竟然都是祸害！我承认害了秀英，但我也是被逼的。秀英是村长远房亲戚的女儿，左挑右选，高不成低不就成了老姑婆，不得已才下嫁给我。而我，也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娶了她，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村长”，阿康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不屑一顾。“为民除害，我和大庄是什么祸害啊？我们两兄弟在这里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祸害！” “不要脸的东西，还想狡辩，平时你们两个就偷偷摸摸的，谁不知道？”村长骂骂咧咧。 “我们是亲戚，干嘛不能来往？大庄父母都不在了，又没有兄弟姐妹，我这个做堂哥的再不来看看他，恐怕，被人糟践死了都有冤无处伸。”阿康毫不示弱。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谁糟践大庄了？你还想为他出头，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村长顺着阿康的话反驳。 阿康是能说会道的，不像我这样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从来不务农活，经常往省城甚至外地跑，凭着头脑灵活，又结交了一些做生意的朋友，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讨生活，日子过得反而比我们更滋润，村子里好多人都不服气，看不惯，又都无可奈何。阿康对我好，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们在一起时，他常常给我讲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听得我简直觉得和那些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阿康说：不是为了我，他早就不会呆在这个村子里啦！我知道这是真心话，我很开心也很感动，我更不会离开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阿康关心我，愿意陪伴我。 “村长，明人不做暗事，要说没欺负我堂弟，那我想问问：为什么罗大庄的宅基地是全村最小最低洼的？为什么罗大庄的农田是离村子最远最瘦的？还有，每次村子出公差，为什么都有他罗大庄的份儿？”一桩桩一件件，阿康一口气说出来，总算为我这么多年来受的屈辱出了口气。 村长哑口无言，转瞬恼羞成怒，指着阿康大骂：“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扯开话题，现在是抓到你们两个偷鸡摸狗，有作风问题。你说你们只是亲戚，但我有证人，证明你们两个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哦不对，不是男女关系，是……是……唉，反正是作风不正常！” “你有证人，好啊，你让她出来，我们当面对质！”阿康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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