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意外，程彩就是一个意外。 而且——总是意外。 池昀犹记得那个叫他哑巴的小胖墩儿被当年的小彩一个飞扑按压在地，打得鼻涕泪水横飞的模样。 当时的小彩就是泛着股狠劲儿，边打边说：“让你再乱给人取外号！” 开始小胖墩儿还嘴硬：“他就是个哑巴！这不是外号！我妈妈说了，不会说话的就是哑巴！” 小彩急了巴掌拳头如暴雨般砸在小胖墩的头上，声音特别响地吼着：“谁说他不会说话了！谁说他不会说话了！他只是不愿意和你这种蠢货说话而已！” 小胖墩：“他就是不会说话，他和你说话过了吗，他和谁都不说话！要蠢也是他蠢！” 小胖墩挣扎着要起来，小彩霸道地用一个膝盖跪压着他的胸口，下手更狠了：“谁蠢，我打得你脑子清醒点，就知道谁蠢了！” 大抵多数的小胖墩都是有点外强中干的，反抗不过小彩，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 最后把大人给招来了，远远看到大人来了，小彩一骨碌装作摔倒一样地坐在旁边，从地上摸了把泥擦到脸上，两只眼睛里说起泪就起泪了。 大人来了一看，两个小孩儿都坐在地上哭，老远还站着一个小孩，静静地看着这边，那小孩他们是知道的……脑子有点…… 小胖墩的妈妈一眼瞅到自己儿子脸上如山花烂漫般的伤痕，心疼地一把搂过儿子问：“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怎么……” 小胖墩已经泣不成声，小胖墩妈妈不得不开始自己追查凶手，目光在小彩和远处那个小男生间徘徊了一下。 小彩被自己妈妈给拉了起来，小彩妈妈没说什么正要拍她衣服上的灰，小彩倒是很会恶人先告状的，指着小胖墩就说：“他……他耍流氓！” 此话一出，两个大人脸都绿了。 小彩哭戚戚用手双抹了一下自己已经脏得快把五官都模糊的脸，一哽一哽很有节奏地说：“他……他说我漂亮，问我同意不同意做他女朋友，我不想和他玩，他……他就推我！我想站起来，他就……又推我……” 小胖墩本来就有点上不来气，这会儿听着小彩的这番控诉，直接气得脸憋成了大红色。然而大人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来，这大红色……简直就是不禁赧然的表现。 小彩还很有节奏地加料：“我……我没办法……他……他还威胁我……” 小胖墩妈妈见这情形，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干笑着对小彩妈妈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我回去了一定好好教训他。” 说着就拖小胖墩走了。 走了几步远，小胖墩缓过劲儿来，抽噎着说：“不……不是……” “还不是！快点跟我回家写作业去！”小胖墩妈妈狠狠一拽小胖墩的胳膊，把还想说什么却半天也只吐出一个字的小胖墩屈打成招。 小彩妈妈无奈地叹气，伸手抹了抹女儿脸上的灰，发现越抹越黑……很快把女儿给抹成了一块黑炭。 “你呀，一个女孩子，成天这么闹腾，是想干嘛？” 小彩见那两人走远也就不哭了，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妈妈，一笑：“我——要当女侠的！” 小彩妈妈摇头，拉着她回家。 小男孩远远看着，渐渐走远的小彩，忽地回头，浅笑着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眨得不甚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却笑得格外明媚。 就那一下，他觉得，世上再没比她还好看的了。 夜已经深。 整所校园还是如往常一般静谧。 程彩微微阖眼，享受着风拂过额角将汗收干的凉意，倏地，风忽然小了。 程彩睁开眼，池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半个身影挡到了她前面，程彩一脸奇怪地往旁边挪了挪。 池昀偏过头看着她：“小心感冒了。” 程彩会意到这人是……在给自己挡风呢？ 池昀时不时用眼角扫她一下，看似无意地说：“出了汗还吹风。” 呵……程彩正想开口说什么，已经有人为她代劳。 “阿昀，我发现你好像过度关心我们程医生了。”周彦摸了摸下巴，啧啧了两声。 池昀摆着张冷冻过的脸说：“什么我们，她不属于你的编制。” 周彦摆摆手，“少扯开话题。我说你……” 池昀没再给他机会，打断道：“你现在这么有闲心？人是抓到了，证据你拿到了吗？案子能算破了吗？还有个当事人失踪着呢。” 周彦语塞。 池昀提点道：“而且这案子的前因后果都还没弄清楚，我要是你……” “不用你教！”周彦语气不好地嚷嚷道，板着张脸快步跑走了，跑出几步远后，回头冲两人喊了一句：“今天就算了，不过你们明天记得来局里一趟！还有些事要问你们的！” 周彦走了，一时间就剩下了程彩的池昀两人并肩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人侧目对视了一眼，相安无事地继续往前走。 到校门口附近时，池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坐公交……” 话说一半，程彩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这个点也没有公交了。 “——我自己打车吧。” “这么晚打车不安全。” 坐你的车就安全？程彩眉梢微挑地斜睨着他。 池昀：“你家在哪里？” 程彩犹豫着算了算从这里打车回家的钱，还是觉得有车不坐白不坐。 “静安小区。” 池昀的车子就停在校门口附近，是一辆黑色的丰田，程彩看到的一瞬间忽然联想到李修那人的车子。 哟这两人凑一起，可以弄个组合，叫黑白双煞。 上车后，程彩忽然问道：“等等，你家在哪里？顺路吗？如果不顺路还是……” 池昀直接无视了她的话，“把安全带系好。” 话末，程彩听见了车门落保险的声音…… 程彩抓着安全带，心里有点忐忑地看向池昀。 池昀倒是一脸不以为意的平静。 车子在夜色里前行，程彩悄悄侧目瞟了池昀好几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正坐在警车里的周彦听到手机一响，是条程医生发来的信息：问你一个问题，这个池昀……是不是好人啊？ 程彩看着窗外飞驰过的夜景，她半个路痴，也弄不清楚这条路是不是回家的路。 信息发出去半会儿了没有等到回音。 池昀的车载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程彩用眼角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着一个字“Z” 池昀点了一下接通，从音响里冒出来的声音让程彩心里打了个突。 “阿昀，你把我们程医生怎么了？！” 那语气程彩没听出来关心，倒听出来了些许幸灾乐祸。 池昀疑惑的目光从车载显示屏转到了程彩身上，程彩打死不回头地看着窗外，心里把周彦从头到脚暴打了一遍。这个周彦要放在战争年代，活脱脱一个汉奸！ “和你有关系吗。” 没等周彦再发出一个音，池昀已经将电话给挂掉了。 程彩继续装无知。 池昀：“你发信息给他了？” 程彩面色不改地眨了一下眼睛，“就是打听一下……” “想打听什么？你直接问我就可以了。” 程彩犹疑地看向池昀，池昀很认真地在开车，并没有转头看她。 “手机号码、家庭住址、兴趣爱好、随便你问，有问必答。” 程彩一张脸颓下来，语调讪讪的：“不好意思啊，没兴趣。” 池昀眼神一转，用余光看了程彩一眼，她已经转开头，又去看车窗外的夜色了。 车子开得又稳又慢，程彩今天也是折腾得有点累了，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时发现车子停在小区的路边，驾驶座上空空的。她四下睃巡了一圈，隐约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 程彩爬到驾驶座的位置，按了一下按钮，车窗缓缓降下。 半靠在车门上的池昀，侧头看了一下，程彩探出半个脑袋在打量着他。 “先这样吧。”池昀将电话挂了，侧身倚在车门框上，低头看她，“醒了？” 程彩眼睛四下一扫，确定是自己住的小区，而且这里直走不远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单元门口，有点巧。 “到了干嘛不叫醒我？” 池昀迟疑了一下，表情怪怪地转开了目光。 程彩有点疑惑盯了他半晌，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退回到副驾驶座，拿起包开门走了出去。 程彩走到车前面，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啦。那个——拜拜~。” 末了笑着冲他挥了一下手，很是潇洒地走了。 池昀站在车旁，一直盯着那个背影一点点往夜色深处走去。 这通电话之前，他坐在车里，静默地看着旁边睡着的人。 还在想，或许一切是上天开始的眷顾。 他甚至心里一软，想着能这样平静下去就很好。 而现实总是猝不及防就把人叫推醒，而且一推就推到了崖边。 程彩心情莫名有点好，哼着小调子蹦蹦哒哒地走进了单元门，按下电梯按钮。之前她本来想对池昀说有缘再会的，可是突然想起明天两人说不定还能在警局又碰上。 即使碰不上，感觉周彦也是会时不时找他帮个忙什么的，应该还有机会见面的吧。 电梯叮地一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她的手机。程彩走进电梯里，摸出手机看信息。 信息是老头儿发来的，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程彩点开看，表情凝滞了几秒，眸底闪过一丝苍白的惊惧。 阿彩，他们可能开始找你了，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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