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孔雀坪。远山近树,都被薄薄的雾霭笼罩其间。 顾思郁牢牢的扶着外婆的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顾以臻的左腿膝盖处,年轻时摔断裂过,因当时医疗条件的制约未能达到及时彻底的医治,而留下隐疾。走路时,左脚使不上劲。而今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逾加颠簸的明显。外婆不愿让孙女过多的搀扶,很多时候她是固执地选择自己行走。这一条路,她走了几十年。 一种心情,万般感受。 象鼻山,因有一座陡峭险峻的山崖如大象的长鼻而得名。 每一年的正月初一,顾以臻都会翻越崎岖,踏着一路尘风,向象鼻山而来。年轻时女儿陪同,年老了孙女相携。日月星辰,四十三载。 顾以臻没有说话,但脸上始终含着笑意。一路的汗水,终于到达崖口。气喘吁吁的顾以臻,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撑着自己的腰,微微地佝偻着。 “外婆,快来这里坐着休息一下。”顾思郁已将那块外婆每年会坐着的岩石打扫干净,并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家里就准备好了的坐垫铺好。 今年的外婆,身体仿佛比去年衰了很多。 “外婆,先喝口水吧。”顾思郁为外婆拧开水杯盖子。 顾以臻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喘息,抬手接过孙女递来的杯子,轻缀一口。 陡峭的岩石下面悬空着,真的像大象吸水一样,长而微弯着伸向河岸里。一阵冷风吹来,掀起了外婆齐耳的短发。那是外公对外婆的轻抚吗?不,不会。外婆说外公尚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顾思郁甩甩头。她扶着外婆的肩,也如外婆一样静静地看着远方。她想如果外公健在,那此刻的外公定会思念外婆吗?他为什么不来寻找外婆? 今天河面的水,碧波荡漾,不再是曾经的湍急。河岸的对面树木葱茏,看不见人影。顾思郁翻过相关的地理书,那里是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四十三年前的今天凌晨,外公奋力游过去的地方,等待他的是仙境还是炼狱?不得而知。 外婆一直都是笑脸相迎的。只是在某些特殊的日子,或者下雨的天气,外婆就会发呆。有时还会有泪,轻轻地滑过脸庞而不自知。那样的时候,顾思郁都不会去打扰外婆,也从不去问原因。她知道外婆是在思念她至亲的爱人,回忆她美好的旧时光。但今天也会有不同,来时的外婆不说一句话。但在回去的路上,她会对顾思郁讲她从前的事情。那些快乐的和不快乐的外婆都会提起。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对于年近古稀的顾以臻。顾思郁小心地扶着外婆往山下慢行。穿过一段小径,顾以臻吃力的感觉明显。她停了下来,抽出被顾思郁扶着的手来撑住自己的后腰。 “外婆,腰很酸吗?我跟你揉揉…”顾思郁说着就将手搭到外婆腰部。 顾以臻拿开孙女的手“我歇歇就好了。” “外婆要不找地方坐一下。” “不用。”一坐下来就更不想动了。 顾思郁虚握外婆手臂,她生怕外婆一不留神摔着了。年轻时的外婆有1.65高,而今却只到顾思郁的下颌位置。外婆依旧浓密的头发,不见青丝,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但她依然挺直的脊背和柔和的五官,就知道曾经的外婆有着怎样的气韵。 风霜岁月,斗转星移。 外婆带着祈盼,固守在这座大山里。她开荒种地,饲养六畜。她上山采药,给邻居留守的孩子补习功课。她从来都没有闲的时候。她吃了太多的苦。 “外婆,我背你回家。”顾思郁走到外婆身前,半蹲下。 “傻孩子,你哪里背的动外婆哦!” “外婆,我长大了。再过几天就18啦!”低头,眼前有些朦胧。顾思郁睁大眼睛,她怕有东西从眼里掉出来。 “18岁也是小姑娘呀!”顾以臻牵住孙女的手往前走。“外婆18岁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那时候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玩。只要一放假就会跟着你外公和同学一起郊游爬山,或者组织文艺沙龙活动。从来都不识愁滋味。我可是比你幸福多了。” 顾思郁摩梭着外婆的手掌。曾经这是一双芊芊玉手,能弹出优美的琴音,可以写出多国文字。而今它粗糙变形。“外婆,你恨那场运动吗?” 饱经风霜的脸庞,平静淡然。“年轻时有吧?”毕竟是让她亲人离别,夫妻分散。那是一场劫难,既然是劫那就躲不过,所以肯定会很难很难。 “如果当初你和外公一起走,会不会更好?” “世间只有既成的事实,从来没有如果可以发生……”良久的沉默后,顾以臻嘴角含笑“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唯一的只是不该让女儿女婿替自己去寻夫。 “外婆,我们以后去北京想法再找找你和外公的亲戚,或许他们会知道一些外公的情况。” 顾以臻幽幽地望着,年复一年走过的山路。 半晌。“人成各,已非昨。” “嗯?”只见外婆嘴角轻蠕,顾思郁没有听清。 顾以臻又笑了笑“想带外婆去北京,那你一定要努力学习才是。当年你妈妈也要带外婆回北京的,只是她出生在那个温饱不济的年代,又为了照顾我,过早地辍学。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情……” “外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的!” 顾以臻看着自己的孙女。倔强的眼神如她,姣好面容里有女儿的影子。她希望她带大的孙女能幸福,包括学业也包括爱情。“思郁,外婆是过来人。思想也不古板。我和你外公是指腹为婚,从小我就知道长大后我是要嫁到郁家的。娃娃亲虽是封建礼教产物,但父辈们并没有强迫我们。我们也是互生爱慕的,就像你和修远一样……” “外婆……”顾思郁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顾以臻知道孙女害羞了,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从小,修远就对你爱护有加。某些好事者总会逗你们,说你是他媳妇。但我不希望,是因大家的玩笑让修远心里认为你是他媳妇而来关心你。我希望他是真心地对你有感情。” 顾思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外婆,不知该如何作答。 “修远现在出息了,去北京上了大学并留在那边上班。虽然这几年他很少回来,但他一直关心你,鼓励你好好念书。从他看你的眼神,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思郁,你呢,必须心无旁骛,好好学习。”顾思以臻指着远处峭壁上两棵高大的杉树“修远现在很优秀了,就如同那棵树一样耸入云霄。要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你得选择做他身边的树而不是他脚下的藤。” 我如果爱你__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 哦!哦!那是舒婷的《致橡树》。 顾思郁在心里吟诵着。是的,她要和修远哥哥站在一样的高度,看同样的风景。 “思郁,外婆虽不赞同你过早地恋爱,但感情的事谁说的清,它不分时间早晚,说来就来了。美好的爱情是神圣高洁的。”外婆面向孙女语气格外郑重“我希望你和修远的感情是阳光的,积极向上的。能携手并肩站在理想的殿堂,相互倾慕的。” 难得外婆面对早恋这样开明,不像学校的老师,男生和女生多说几句话都是非正常的。顾思郁很感激外婆。想到昨晚分别时,凌修远在她唇上一触即放的亲吻,她的脸又红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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