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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惜温和地解释,“我并没有约您谈事情,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陈惜吗?”“34分钟先生”狐疑地打开手机里的一幅图片,和她比对了一下,神情便转成笃定。    陈惜认出那张图片是自己在某个画展上的采访照。    长久的观察、私存的照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跟踪狂,但她直觉对方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他眉宇间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是那种急切地想要得知真相却落空的失望。    “我是叫陈惜,但我并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他气笑了,“你是美时的第三大股东,说这种话我能信吗?”    陈惜有片刻的茫然,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来得匪夷所思。这个人跟美时有关系?他又凭什么咬定约他的人就是她?    对着她迷茫的表情,他像是终于耗尽耐心,“你如果不想谈,大可以再发个短信给我。或者如果你有别的要求,等你想清楚,再联系我。另外,虽然我睡得晚,也请不要再半夜三更发短信。”    话毕,他一秒钟都未多待。说要联系,连姓名电话都没留一个。    换作旁人,陈惜可能以为他精神有问题,而“34分钟先生”条理清晰,举止得宜,并不像特殊人群。    虽然头部受过撞击,但她十分确定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现过任何断层,她可以细数从昨天太阳落山到今早太阳升起的每一个行动,只做了三件事:与舒焕短暂通话了几分钟,吃饭和试图入睡未遂。    她没有出过门,更没有给任何人发过短信。    她的确有难以入眠的时候,但那些时候,记忆却反而愈发鲜明,连报道里每一个细如蚊蚁的字都凸显如浮雕……    在脑海中雪片般纷飞的各式报道中,她忽然捕捉到一张配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青年才俊,端庄的西装也压不住眼睛里冲锋的锐意。    旁边的文字写:先锐集团副总经理冼骏。    原来是他。    先锐正与美时洽谈收购业务,冼骏知道陈惜是合理的。而陈惜并不参与食品厂的事务,只在收购的相关报道上见过冼骏的照片,所以刚才没能立刻认出。    于是她就理解他的怒气了。忙碌的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却是闹剧一般的约会,怎会不心烦气躁?    想到那个签了名又约了人的“陈惜”抑或“陈西”、“陈希”,她觉得宛如电影一般玄妙。    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有另一个“陈惜”的存在?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犹疑的低唤,“陈阿姨……”    陈惜转过身,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略带怯意地望着她,可能在购物中心待久了,有些热,羽绒服的拉链拉开了,露出第四高中的校服。    “你叫我吗?”陈惜疑惑地指指自己。    小姑娘不安地扯了扯书包带,像是对打扰她感到特别抱歉似的,“嗯……您是陈惜阿……姐、姐姐吗?”    这是第三个陈惜不认识、却能准确认出她的人了。如果不是这么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她大概会感到有点惊悚。    她和善地点点头,“我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姑娘找对了人,顿时松了口气,“我是郑风的女儿,郑家宜,抱歉麻烦您,我想问问您知道我爸爸在哪吗?能帮忙联系上他吗?”    陈惜愕然。郑家宜笃定的语气仿佛她是郑风的一个熟人,但她根本听都未听过这个名字。    郑家宜会错了意,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想耽误你们工作,可是我妈妈突然住院了,我很……”她顿了下,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我就想让我爸回来看看,可他电话打不通。”    陈惜心房的位置又酸又软,不由放柔声音,“对不起呀,我不认识你爸爸。”    “你不是我爸的同事吗?他昨天半夜还发短信让我找你,说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郑家宜有点着急了。    陈惜曾有个绘画工作室,老板兼员工只有她一人,并没有其他同事。而且她注意到郑家宜提起短信——又是半夜的短信!    仿佛存在另一个“陈惜”,和她年龄相仿、长相相似,甚至生活轨迹都偶有相同,只不过生活在另一个平行的空间里。    陈惜把郑家宜带到一家奶茶店,问她喜欢喝什么,她礼貌地谢过,点了价格最低的奶茶。    这样一个女孩子,编造谎言的可能性很小。    “能给我看看短信吗?”    陈惜接过她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是发件人为“爸爸”的短信:    “家宜,你可能遇到一些事情,想要找到爸爸。不要打手机,明天下午4点半到合汇路的购物中心找陈惜,她在A入口那里,穿白色长款的羽绒服,在跟一个高个子的哥哥说话。让她帮忙,她会帮你,只有她能找到爸爸。”    奶茶店方才播放的歌曲突然息声,一瞬间,整个空间寂静非常,只有空调暖风机械的嗡嗡声,闹得人心一阵阵地发寒。    午夜12点多发送的短信,却精准地预言了刚才的事。    而刚才,只不过是一系列随机选择造成的偶然结果。出租车司机随机选择了一条路,造成陈惜中途下车;她为了避开冼骏,随机选择了一个入口,进入购物中心;而冼骏追进来,她犹豫之后,选择与他谈话,从而拖延了时间。任何一个选择有些许偏差,结果便天差地别。    郑风是如何预测的?    根本无法用常理推断。    她不知道郑家宜怎么想,但她觉得毛骨悚然。    抬眼看平静地吸吮奶茶的小姑娘,陈惜忽然明白,郑家宜一定以为她是郑风的同事,才按时在这里等她。    她想问问始作俑者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点开郑风的号码,随手抄在《逆转时光》的笔记本上,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关机。    郑家宜发觉陈惜似乎并不知道郑风的去处,惶然起来。    陈惜柔声安慰,一步步地询问郑风的职业、去向,为什么认为她能找到他。    郑家宜说,郑风最近很忙,忙什么是一向不告诉家里的。前几天又说要过江一趟,可能会多待几天才回来。    “就那天,下雪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到轮渡口,还给我发了微信,说下雪了,让我上学多穿点。”    郑家宜打开微信给陈惜看。    那是一张未摄入拍照人的江景照,天色只两三分明,雪覆在近处的江岸,薄薄的一层,远景里的渡轮安静地等候启航。    陈惜对着照片看了许久,怔怔的。    郑家宜疑惑地看她,以为有什么问题。    “我记一下。”陈惜掩饰地竖起笔记本,不知记什么,随手写照片的日期:2017.12.28。    郑家宜继续讲述之后的事,郑风上渡轮了、手机打不通了、又发短信了……而陈惜渐渐神思渺远。    就在车祸前不久,她才去过轮渡口,和郭非同一起。    她要去采风,郭非同说正好旅个游,算蜜月演习。结果他们在轮渡口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想不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3天后,郭非同和陈自立在美时厂区发生事故,在赶往工厂的路上,陈惜遭遇车祸。    她在他人生里留下的最终的记忆,竟然是轮渡口那番几乎决裂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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