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从皇太极送我回来之后，我就没有睡过了。 说是送其实是目送，许是担心我的安全，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着实让我安心不少。却一直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直到进了帐篷之后我才敢从门帘缝儿偷看他，见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甜蜜……脑海中他的身影挥之不去，自己都有些恼自己的不由自主了。 “格格，这么早就起了？” 雅若打了一盆水进来，摆好了洗漱的物件儿用品。 “您回来的那么晚，却起的这么早，能休息的好吗？” “是根本没睡啊！” 顶着两个大熊猫眼儿，苦兮兮地看着雅若，她看起来神清气爽，昨天受的伤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雅若，你身体好些了吗？昨天受的伤……” “不碍事不碍事的，格格，奴婢身体糙，您别担心！”雅若看着我灿然一笑，让我安心不少。“倒是格格您，从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没事吧？” 雅若的话，让我勉强平复的心却又再生涟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讲。 “雅若，我能抱抱你吗？” 雅若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抱住了我。 “看来，我的小格格又遇到让她不知所措的事情了，不要怕，雅若一直在你身边。” 雅若的怀抱有着一种柔和的馨香，额吉的怀抱，自玉儿出生那年就离我远去了，自幼我便和雅若相依为命，因为年纪上大我三岁，她便尽她所能地照顾我，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我心里的依靠。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就能让我觉得好安心，好温暖。 “格格，已经有人跟贝勒爷提亲了呢。” “是吗？” 那是肯定的，大家都是冲着玉儿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早。 “格格，那人向贝勒爷求的人可是格格你啊！” “恩，什么？” 这下轮到我大跌眼镜了，竟然有人放着天命之女不要，竟然要跟我这种“老女”提亲？ “格格，您猜猜看是谁？” 听雅若语气中的神秘和兴奋，就知道对方让她很感兴趣，可是我这时候那还有心情去猜，早已被这消息轰得目瞪口呆。 “格格，您倒是说话啊。” 雅若看我这呆愣愣的样子，她都有点着急了。 “嗯？皇太极吗？”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瞬间就跳出了这个名字。 “格格何出此言，四贝勒那边并没动静啊。” 雅若疑惑地看着我，或许无论是对我直呼姑父大名，还是对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都让她感到意外吧。自知失言，我尴尬地跟他笑笑，一本正经的对雅若说： “我是觉得……是应该有人跟玉儿提亲了。” 真是越描越黑，这冷不丁地又把玉儿给扯出来，这不是告诉雅若我打算做算命大师么？ “是察哈尔部的伊日毕斯小王子啊！” 雅若兴奋地大叫，一副我中了大□□的样子。 “什么？” 这下轮到我傻眼了，那个救了我的少年？ 不是这么痴情吧？古人也讲究一见钟情？难道封建包办婚姻是说着玩的么？ 他难道不用回去问问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伊日毕斯小王子是林丹汗和乌云大福晋最小的儿子，也是察哈尔部最出色的小王子，是将来察哈尔大汗之位的内定继承人呢！”雅若开心地拍着我，一脸兴奋地徜徉在对未来的憧憬中，“他还向您额祈葛保证，您将来就是察哈尔的大福晋，那奴婢岂不就是察哈尔大福晋的贴身侍女——大嬷嬷了？哈哈……” “好，我的大嬷嬷！” 我无奈的看着这傻兮兮的丫头，还是决定起身梳头打扮，与其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放我出去溜达溜达。 “还不快过来帮我梳头！” “……您别看小王子他只有十五岁，但他却能一人打死三条狼！” 雅若已久自顾自没完没了地开始了无限循环……什么？他还只有十五岁？ “额祈葛答应他了？” “贝勒爷说，那达慕大会结束时就会当众给察哈尔部答复。” 该来的总是会来。 额祈葛不是那种妇人之仁的男人，我们莽古思家族，之所以能在科尔沁草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额祈葛行事果断、八面圆滑的为人处世方式是分不开的，作为一个父亲，我们是他的孩子，但作为一个家族的领袖，我们则都只是他维护家族的棋子，至于伊日毕斯么…… “哈日珠拉！”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吓了我一跳，我愣愣地转过身，看见乌克善哥哥一脸喜气地看着我。 “哥哥，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我一脸嗔怪地瞪着他，心里却看见他就觉得舒坦。 “说个你不知道的事，想想就觉得开心，哈哈！”他自己倒是乐得合不拢嘴，我这边却弄得一头雾水。“大金的贝勒爷来跟我的宝贝妹妹提亲了！” 贝勒爷？难道皇太极已经向玉儿提亲了？还是……心里像是被猛然揪起一般，却又不敢像刚才跟雅若一般乱讲话。 “你猜是谁？” “我猜是向玉儿提亲了吧？”我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 “我的宝贝妹妹可是有两个的啊！我的宝贝哈日珠拉，是你啊！” “哦？” 虽然心里也曾有过这种念头，但却从没敢奢望是真的，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是真的，是真的！他真的向我提亲了！那玉儿…… “还有人看得上我这种‘科尔沁老女’？” “这说的是什么话，本也是额吉不让你嫁，从小各种场合都不让你参加，无人知晓，别人怎么跟你提亲啊？”额吉的苦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其他人只当我是不受宠的女儿。“是大金四大贝勒的二贝勒爷，阿敏。” “什么？”就是那个昨天晚上一直阴阳怪气的讨厌鬼？“额祈葛怎么说？” “额祈葛自然是高兴，这那达慕大会才举行了一天，已经有两位身份尊贵的贵宾向他女儿提亲，于我科尔沁而言，也是增光添彩的事。我刚从额祈葛那里回来，他叫我过去就是为了商量这事的，听说林丹汗之子伊日毕斯已经提亲了，对于这两个人，你怎么想？” 阿敏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从昨天晚上看来，他看上去绝非像是喜欢我的样子，而且他那副嘴脸让我一见就讨厌。 “一切听额祈葛和哥哥的。” 在这个时代，就得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这点我还是懂的。 “嗯。”乌克善哥哥笑着跟我点点头，“我还是觉得伊日毕斯不错，年轻有为，身份显贵，重要的是他跟额祈葛说好，娶你将来定尊为大福晋。二贝勒爷么，毕竟已有妻室了，你过去难免受气，哥哥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 幸福么……对我而言，让我回到现代就是无法言喻的幸福了，在那个时代至少我还有说不的自由。而在这里，想要生存下去，我就得装着逆来顺受，做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今日的骑射比赛热闹非凡，百闻难得一见的各位贝勒爷王子们的传奇身手，又有谁不想见识见识呢？玉儿最开心了，精于骑射的她是草原上有名的“小野马”。 “姐姐姐姐！你说多尔衮能赢哈桑吗？” 玉儿眼睛愣愣地定在了多尔衮的身上，从刚才就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的耳朵听“多尔衮”这三个字都听出茧子来了。 “能赢，玉儿你……” 刚想让玉儿收敛一点，避免在众人面前如此提及多尔衮，就被人抓住了左手往后拉，低头看见抓住我那人的手和衣袖，熟悉的黑金龙纹让我顿时心生怒意，于是便故意往前抽了一下左手，他用了更大的力往后拉我，我一个不注意，穿过一个人竟然被他拉了过去。果不其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脸。 “你干嘛！” 他那冷冰冰的脸上除了眼睛能让我看出些许温度，其他都冰得骇人。怎么着，他还不高兴了？我现在还不高兴看到他呢！ “你放开！我还要去找人呢！” 玉儿一个人站在那里又蹦又跳，丝毫没有发现我不在她身边，眼看人越来越多了，玉儿的身影已经有点看不到了。 “找人？”他的表情越发严肃，连眼睛中都已经丝毫温情不见，握着我的手愈来愈紧，简直像是想吃了我似的。“是去找你心心念念的小王子吧！” 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眼看玉儿已经看不到了，我压低了声音，甩开了他拉着我的手。 “皇太极！跟我提什么小王子，你怎么不说我去找你们大金那个二贝勒爷？” 趁着他疑惑的时候，我便快步离开，挤进人群的时候，哪里还有玉儿的影子？刚才的射箭比赛也已经结束，问了一下旁边的人，玉儿已经陪夺冠的大金勇士赛马去了。这丫头，她将来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她和多尔衮越亲近，她就会越难过，况且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妻子的过去，何况皇太极。 前面的人群拥挤，人声鼎沸，想来一定是骑马比赛的赛场。 “玉儿！玉儿？” 一边叫一边往人群中挤，慌乱中不知谁有意推了我一把，那极其用力的一推让我没站住脚，直愣愣地向前面摔去，就在我心怀侥幸，希望有人可以扶我一把的时候，我还是被狠狠地摔倒在地，光胳膊和膝盖瞬间酸麻疼痛不堪也罢了，被一群人围起来当猴看才真的让我爬不起来。正在我纠结着要不要假装晕倒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架起，瞬间我觉得有个皇太极那样的跟屁虫是那样好。 “没事吧？” 原来是伊日毕斯，我干嘛老是想皇太极呢？ “没事……我……” 实在是尴尬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刚知道他跟额祈葛提过亲，就以这种“怂人”方式跟他见面，或许这时候还是假装晕倒比较好。于是我就“晕倒”了。 “哈日珠拉！喂！哈日珠拉？” 任凭你如何摇晃，就算把我晃吐了我也绝不睁眼睛！算他还知道怜香惜玉，把我抱起来应该是要送我回去，总不至于把我扔了。 “嗬！这不是察哈尔小王子么？发生什么事情让你抱着我的侧福晋不放？”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我用膝盖猜也知道是阿敏那个讨厌鬼！他怎么又出来了？ “哈日珠拉她受伤了，请你让开。” 不过说实话，说伊日毕斯是十五岁的少年，我还真是不相信，他的身量虽不及皇太极高，身板却结实得很。 “受伤了？好，那你把她交给我，我自会好好照顾她。” 交给他？我宁愿立马睁开眼睛，丢人地自己爬回去。 “二贝勒，我知道你跟寨桑贝勒提亲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你之前提过亲，你已有妻室，何必耽误哈日珠拉。”伊日毕斯语气轻松的说话，似乎抱着我并不费力。“况且，你虽贵为大金二贝勒，大金汗的侄子，我也是察哈尔的大任者，相信我的真诚不会输你。我的女人，也不会让人。” 脑海里想着那个腼腆羞涩的少年，还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狠话，倒也不愧是林丹汗最器重的儿子。不会让人么？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真挚动人的话了，心中顿时涟漪四起…… “你！……哼，也就是你，才会如此稀罕这个‘科尔沁老女’！” 阿敏的话另有深意，顿时对他提亲的用心犯起了嘀咕。 “没人了，睁开眼睛吧。” 他竟然看出我是假晕倒，看来我的演技也够差的了，毕竟让人家抱了这么久，倒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再装了。 “谢谢你，我……” “一定很痛吧？我看你刚才那一跤摔得是够实在的了。” 刚从他怀里下来，他就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胳膊活动着，生怕出什么问题似的。不过他既然知道我一直是假装的，那刚才他的话…… “伊日毕斯……” “知道你们女孩儿家不好意思，刚才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可以理解的。” “可是……” “哈日珠拉，刚才我跟阿敏的话也是认真的，你是我第一次心动的女人，不论我将来是不是察哈尔的汗位继承者，你都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听过的情话也算是多了，但是这么有安全感的却实在是第一次，因为这温暖的一句话，我冰封许久的那颗心似乎开始融化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的心愿我都会努力达成的。” 真挚的告白让伊日毕斯褪去了初见时的那种羞涩，虽有浑身的阳刚之气，却让我觉得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真是个坦诚得可爱的孩子。 “我，我想问……我重吗？” “嗯？” 伊日毕斯愣了一下，没想到我问的是这种问题，但他还是认真想了三秒。 “你以后要多吃点儿了，你轻的就像刚出生的小绵羊。” 就是喜欢这种夸我瘦的回答，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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