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堂的杏树已经长过了院墙,而大门旁的两株迎春也竞相开放,柔黄惜弱却也别有一番开朗之意。雪颜脸上有些焦急,一见我们回来了,忙扑了上来舒了一口气儿。雅若抱着玲珑休息去了,雪颜为我端过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温水,只觉得馨香扑鼻,暖意涟涟。水的颜色也不似平日那样的透明,却也清澈。深吸一口气,倒也觉得神清气爽。 “好香,这是什么?” “奴婢见格格体弱,恐这春日的风寒伤了格格的玉体,所以特用金银花、大青叶、佩兰、薄荷等药材熬制这水,以备净手之用。” “玉兰香膏可拿了过来?” 将手浸入这温水中,水温偏高却甚是舒适,一解刚才在外面的寒凉。 “奴婢知道格格的玉兰香膏甚为名贵,所以就自行调制了滋润嫩手的凝露,涂上后能润泽肌肤,闻起来却也是如同玉兰绽放那般袭人。”确实心灵手巧,笑着跟她点了点头,便将手拿了出来,“格格再多泡一会儿就是了,正好净了手,再吃些桌子上的牛乳酥。”说着从腰间抽出了锦帕为我擦手,又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凝露为我擦上。 “是了,这凝露质地莹白,清润舒适且香气怡人,果真是好东西。下次记得把净手架子搬过来,你端久了我都替你累,这么好的水不多净一会儿确实浪费。” “是,谢格格体恤。” “对了,玲珑还有个哥哥?” “您说的是大贝子吧?” 接过雪颜为我斟上的茶,故意大声地说了一句: “风有些凉,关一下门窗吧。” 雪颜会意,便关了门窗赶紧回来。 “大贝子?” “是,奴婢们也叫他大爷,他和玲珑格格还有二贝子洛格都是琛大主子所生,只是二贝子早夭了。” 这些刚进府的时候我倒是也听嬷嬷说起过,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大贝子竟然年岁看起来比我和多尔衮还要年长,这点儿倒是不像他。 “大爷已经成家立室,不住在这贝勒府,所以格格您不认得也是常理。” “哦,这大贝子名讳如何称呼?”我猜是豪格。 “豪格。” 果然,我的历史还没有全部还给老师,至少还剩下了几个名字。 “年岁呢?” “说起大贝子,应该是比十四爷还大了个三四岁呢。” 那就是跟我差不多大了?倒怪不得他生得老相了。 “哦,”起身去摆弄了一下那盆二乔玉兰,亏得是屋子暖,这花竟又生了几个青涩的小花苞。“我觉得你倒也是也聪明的丫头,所以有些事就问了你。” “是,蒙主子抬爱,主子跟奴婢说过的话,绝不泄露。” 她倒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我说过你聪明,可聪明人那些小心思我也多少懂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从不理会,一旦让我知道是我的人泄露,绝不姑息!” 雪颜闻声跪地,低着头看着地面,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一切要说的话早已提前应对周全。 “奴婢不敢也不会做卖主求荣之人!” 顺手扶起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何时说过你是?好了,下去吧。记得多备些防寒的汤药,让大家都喝一些,这里虽是春天,却不暖。” “是,多谢格格。” 雪颜便要端着水盆出去,雅若正巧推门进来。这水中的馨香在屋子弥漫开来,甚是好闻。 “先放那里吧,你去帮我取块儿雪缎来。” “格格,这……”雪颜迟疑了一下,“奴婢顺手就带出去……” “让你怎么就听着!主子的话你也要驳?” 可能是我的声音陡然大了些,倒吓得她抬头看着我,眼神中有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恐,她这丫头本就老成沉稳,今日的失态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雪颜见我如此,便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丫头伺候的不当?” 雅若也是从未见过我对下人说话语气如此强硬,便上来扶着我坐下,我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注意到了那盆水,却并不明白我的用意,疑惑地看着我。我将她拉近,贴着她的耳朵低语道: “检查一下那汤水。” 雅若会意,神色凝重地跟我点了点头,端过铜盆来细细查看。从小因为不受宠爱,就算生病也没人照顾。大夫开了方子,有时药材不够,雅若便去帮我采。许是久病成良医吧,她也算是托了我这个病秧子的福,竟成了草原上有名的草药通。《诗经》、《唐诗》什么的她一见就怕,《本草纲目》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见她先闻了闻气味,又掬了一捧水在手心端详。又取下头上那根细柄银簪探入水中。过一好一会儿,只见她眉头舒展,如释重负地来到我面前 “格格无妨,只是些常见的驱寒除湿的草药,味道上不过是有些过于厚重芬芳了。” 但雪颜刚才的那丝惊慌失措却怎么都不能令我忘怀,刚才无论我如何试探,她都应对如常,滴水不漏。可我让她放下这盆水的举动,显然在她的预料之外。甚至令她害怕。如果说这水里没东西那还能是什么呢?那过重的香气,已然让人辨不出玉兰的清雅,雅若见我眉头紧锁的样子,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儿。 “格格是怀疑雪颜……”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小声点儿。” 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已是下午,虽不到晚上关着门却还是暗了些。本就发黄的汤水和这铜盆几乎成为了一个颜色,靠近这盆,却在盆底下发现了一颗颗细细密密的小珠子,像是气泡一般。轻触了一下那小珠子,哪里是气泡!因为它除了滚动了一下根本没有破掉! 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倒扣的干净茶杯,贴着盆底快速舀了一杯水,洁白的茶杯内壁不但映出了澄黄如茶的净手汤,那一颗颗银色正在融汇的的小珠子更证实了我的猜想,这水里果真有不该有的东西。雅若也被这一幕惊到了,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我。 “是水银。” 雅若想了一会儿,似乎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陌生倒也不奇怪,毕竟没有接触过。但我却深知水银的特性,毕竟我也曾经是化学老师引以为傲的课代表。不溶于水,常温液态易蒸发,更重要的是有、毒! “这个……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舒了口气儿,往椅子上靠了靠,知道是什么才安心了一些。“长期使用就是会慢性中毒,轻的就是腹痛、腹泻、口腔溃烂。” “哦。” 雅若一副没达到预期的样子,似乎对水银这点儿毒性不以为意。 “重的呢,就是肌体抽搐,还有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 看着雅若,虽然跟她一起生活近十七年,沟通基本无障碍。但是有时候古代人和现代人的理解差异,尤其跟雅若,总觉得她像是我那个时代刚进城的。 “就是失、心、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雅若瞪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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