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与玉儿对视一眼，用口型说出了玲珑二字，玉儿会意点头。马车内，大福晋闭目养神，我也落得清闲，撩开帘子看着窗外，人来熙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放下，如此东瞅西望，倒失了四贝勒府的脸面。”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呵斥倒是吓了我一跳，见她仍是闭着眼睛，误以为她早已小憩，赶忙放下帘子低下头认错。 “是，珠儿失礼了。” “刚来这里好奇是难免的。”大福晋抬眼看向我，倒也并无怒意，“此次进宫是为了给大妃请安，那些烦心琐事就不必去叨扰大妃了。” “是，此番觐见珠儿只为向大妃问安，也无其他之事。” 大福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倏尔露出一个浅笑。 “你倒是个机灵的，还是博礼大福晋调教的好。第一次面见大妃不好空手而至……”说着从手上撸下一只镯子放在我手里，“这祖母绿镯子是当年我大婚的嫁妆，如今你且当了见面礼献给大妃。” “姑姑，这太贵重了，珠儿不敢收……” “你既叫我一声姑姑，自是不必见外。怎么说你也是大妃的准儿媳，不能叫旁人说我们博尔济吉特家族不懂礼数。” “姑姑思虑周全，珠儿委实佩服，就此谢过姑姑。” “大福晋。”马车稳而缓慢地停了下来，都兰撩开帘子，“汗王宫到了，请您和格格下车步行觐见。” “知道了。” 大福晋略一点头，我便由都兰扶着下了马车，回过身来同都兰一同扶大福晋下车。四下回顾却不见雅若的身影，想必也是留在了贝勒府，便默默跟在大福晋身后走着，不时暗自打量着这里。似乎入门便为第一进院落，东西也并无对称建筑。走了不长时间，便是第二进院落，这第二进院落筑在高台之上，山门与第二进院落的正门中间有御路相连，沿石级而上。越过第二进院落的山门，正面便是一座三间的正殿，殿顶为黄绿两色阿纳日瓦铺成。虽说地处高台，守卫森严，侍应众多，但这汗王宫无论从规模和奢华程度来断，甚至都不及贝勒府的十分之一。不禁心内泛起了嘀咕，这堂堂的大金汗王的宫殿竟如此寒酸。 “都兰留下吧，我同珠儿进去便可。” 都兰低头退下，我便上前扶起大福晋，实在抑制不住心内的好奇，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里便是汗王宫？” 大福晋瞥了我一眼，我便不再作声。 “大汗一贯是宫殿分离的，大衙门和十王亭建在城中部，这里只是大汗与大妃福晋们的寝宫。大汗一向喜居高处，却不求奢靡，此举亦是怕劳民伤财罢了。” “是，珠儿愚笨，方才竟未看出大汗的良苦用心。” “大汗高明之处岂是等闲人可懂？还是多听少说罢。” 低头称是，到了大妃寝宫便听到有人通报，又为大福晋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一同进入。一进前厅，却见一位似是杖国之年的老人，正在与一位看起来倒是与姑姑年纪相近，却姿容更艳丽些、身着绯罗刺金簇五凤吉服的女子，在其乐融融地下棋，见我们进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棋子，笑得端庄持重地望着我们。 “刚巧儿才和大汗念起，八福晋就进来了。” “妾身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携侄女哈日珠拉见过父汗大妃。愿父汗万福金安，大妃长乐未央。” 便随着姑姑行了个大礼，心内有些紧张，毕竟对我而言，努尔哈赤这种只闻其名，活人不得见的古人，在今日却能一睹其容貌，在从前却也是想也未曾想过的。 “起来吧。” 沉稳浑厚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同锤击战鼓一般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哲哲，此次皇太极劳军在外，这宫中家政就烦你多费心了。” “能为大汗分忧是哲哲的荣耀。” “哈日珠拉……这可就是多尔衮那小子非要求得的女子？” 一听提到了自己，不知为何心里竟被惊得“砰砰”直跳，却也还记得进门前大福晋的话，多听少说。 “正是，此女亦是臣妾哥哥与博礼大福晋的女儿，新侧福晋的亲姐姐。” “抬起头来看看。” 如此清晰有力却又简短的命令，我自是不能装聋作哑，心里虽还畏惧，却也不得不缓缓抬起了头，正对上那样深邃厚重的一双眼睛，令我想起秋日里的科尔沁草原，虽是生机浅存，却又是那样的辽阔气朗。鹰目一般的打量令我心中忐忑极了。正是他的不露声色，让我读不出他的喜恶，所以才更加惶恐。 “大汗，您吓着这孩子了！” 旁边大妃嗔怪地笑推了一下大汗，我这才收回方才与他对视的目光，对着大妃露出感激的一笑，只见她梳的一个大大的盘头髻与头顶，头上别着彰显地位的紫金凤冠，插着的九展凤翅金步摇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摇晃，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 只是…… 这容貌竟有着说不出的亲切熟悉，仔细端详，竟与我那久未见面的妈妈有几分相似！ “这小格格清丽脱俗，端庄持重，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臣妾看着很是入眼。” “寨桑贝勒的女儿们果真都名不虚传，你哥哥好福气。”大汗微微一笑倒叫我松了一口气。“连大妃都赞不绝口了，难怪老十四一大早便来求亲。” “那也是咱们十四眼光好，瞧大汗倒把老十四说的跟个赖皮小子似的。” 我仔细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神态却是与妈妈像极了，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激动，眼眶的泪水也是死死地压在眼底，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不留意，在大汗面前做出失礼之事。 “哈哈！对了哲哲，大贝勒之子岳托要娶侧福晋，大贝勒同四贝勒在外，这些事怕是得你费心打点了。” “自是应当的，臣妾这就去办。”说着大福晋便行了个礼，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可这……” “这孩子就先呆在我这里罢，还有些话儿想跟她说。” “是。”大福晋转向我，“蒙大汗与大妃抬爱，留你相陪，应恭谨谦顺，知无不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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