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汗王宫

盛京城的八月虽不似草原那样炎热，却也着实有了夏天的滋味儿。　　马车内的空气倒也是闷得很，看着大福晋闭目养神的样子，我却如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坐不安慰，手也不由自主地掀开了小窗儿，却只见那些太监千篇一律的死人脸，雅若却也不在旁边，不禁觉得有些烦躁，便赌气似的关上了窗子。　　“怎就不知长进，坐个马车也不能安稳，回头倒叫人说科尔沁的格格野性难驯，没规矩。”　　不曾想吵到了大福晋，只得低头认错。　　“大福晋教训的是，只是珠儿第一次侍疾有些惶恐……”　　大福晋突然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体打量着我，眼神中的那份耐人寻味的神情倒叫我有些心里发毛。　　“大福晋……”　　“别说是你，我也弄不懂大妃的意思，这准福晋侍疾？我倒是也前所未闻……”　　“那依您看大妃是……”　　“宫闱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妄自揣测上意，只要你自己循规蹈矩，自然是不会出差池。”　　“是。”　　一路直奔汗王宫，一进门就连守门的侍卫看起来都比往常更加肃穆了许多，我也只得紧随大福晋身后。　　“四福晋请与格格在这儿稍待一会儿，容奴婢回禀一下大妃。”　　“有劳。”　　哲哲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一眼，却发现了二贝勒阿敏家的嫡福晋也来了，便主动上前问安行礼，正巧，三贝勒莽古尔泰家的嫡福晋也刚下马车，两位福晋身旁都带着小贝子与小格格。　　见她们三人聚首，也只好退后了几步，毕竟，当个粘人的尾巴是讨人厌的。　　“嫂嫂们都来了。”　　“是啊，妹妹好早。”　　“代善哥哥家的马车怕是早就到了罢？”　　“说是嫡福晋抱恙呢，怕冲撞了大汗。”　　三贝勒福晋见还未通传，便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前日去她府上还好好的……”　　转眼间那公公便出来了，几个福晋便立即分开站好。　　“想必小格格与小贝子也累了，两位福晋请随着奴才来，稍作歇息，大妃娘娘有请四贝勒福晋与哈日珠拉格格。”　　这话虽说的不是那么明白，此刻我却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只好随姑姑一同进了偏厅。本也不敢多看，便只瞥了一眼，只见坐在明黄金丝软榻之上的大妃却是眉头紧蹙，愁容满面。　　“四贝勒福晋哲哲携侄女哈日珠拉，恭请大妃娘娘万福金安。”　　“快些起身吧。”　　哲哲刚想坐在圆桌旁，大妃却招了招手。　　“过来同本宫一起坐罢，有些话与你说也是方便。”　　“是，遵命。”　　哲哲便坐了过去，大妃从进屋开始便没瞧过我一眼，此刻也未多言语一句，我便只好腆着脸皮站在这里，与其她们与我说那些我并不想听的沉重话题，我倒是宁可这么尴尬着。　　“此次急招不知娘娘……”　　“还不是你父汗，”大妃叹了一口气，“宁远城大败，他又被那红衣大炮所伤，虽是悉心调养，可也是元气大伤，却仍不能安心养病，日夜为军务所累。前几日病情竟突然反复，直到今日却也昏迷不醒，本宫这也是照顾大汗便顾不上后宫，一向是四贝勒爷主持家政，便累了你来帮忙，其他福晋从旁协助。”　　“这自是应当的，哲哲必定尽己所能，将一切打点妥帖。”哲哲仍是面色不改，“不过，一向是贝勒爷主持家政，不如大妃急诏贝勒爷回来？”　　“这倒也不必，”大妃招了招手，身边的一个宫婢便端上了两杯茶，“且不说你一向是个稳重谨慎的，皇太极他劳军在外，要他为家中琐事而返，在外人眼中，岂不显得你这个嫡福晋无能了些？”　　“臣妾只是担心父汗的身体……”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毛病复发罢了。”　　大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哲哲的话，哲哲见状，亦是识趣地闭了嘴巴，大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却突然将杯子掷于地上，屋里的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不敢作声。　　“蠢笨奴才！连个伺候人都不会！说过茶温要正好，却端来如此烫口的茶水，你们就那么急不可耐么！”　　语罢，已是吓跪了一屋子的奴才，不过大妃这一语双关的话，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意味，聪明如姑姑，她又怎么可能不懂大妃话中所指。　　“还不快去换来一杯茶。”哲哲低声嘱咐了一声，跪地的奴才皆是吓得低头退了出去，“娘娘，其实要臣妾说，人走茶迟早要凉，大妃若觉得太暖，便想想凉处，免得气大伤身。”　　大妃抬眼瞪着哲哲，嘴角却挑起一丝笑，哲哲便低头笑了笑。　　“臣妾还是先去打点事宜了，先行告退。”　　“你下去吧。”　　目送着姑姑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此刻却希望有个人能唤我出去也好，至少不用如此尴尬。　　“珠儿，过来坐吧。”　　大妃的声音响起，我却仍旧不敢抬头，只是心怀忐忑地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　　“你这孩子，本宫的话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着，快坐呀。”　　“方才见大妃动怒，珠儿惶恐。”　　“唉，你惶恐什么。”大妃向前倾了倾身子，顺势握住了我的手，“眼看着你我就要是一家人了，你也应当做到轻重心中有数。”　　“额吉一直教导珠儿出嫁从夫，珠儿时刻不忘，自是以夫家为重。”　　“如此甚好。”大妃拉我做到她身边，“这几日本宫却当真是心力交瘁，身边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如今你来了，这心里却也舒坦了些。”　　“承蒙大妃抬爱，珠儿不胜欣喜。”　　“那哲哲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看看把你拘谨的，连个话都说不随心。”　　“姑姑她……”抬头一见大妃脸色不对，便立即改了口，“四福晋只是教导臣女少说多听，不得无理。”　　“就她？”大妃冷哼一声，“自己都没做好也配教导你？”　　一听大妃如此说，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