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稍后，十四爷十五爷哀思过度，说立马出来接驾。” 皇太极一言不发，一旁的富子瞧了一眼，他的脸上超乎寻常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夕的夜，便忙催促道： “没眼没心的东西！再去请呀！难道要大汗在这里听着你说接驾……” “臣弟多尔衮携弟弟多铎，接驾来迟望大汗恕罪。” 多尔衮与多铎从门外快步走来，一见皇太极便行跪拜大礼，皇太极忙上前，扶起了他们。 “二位弟弟快快请起！”皇太极一脸哀戚之色，“父汗与大妃丧葬之事有兄长们操持着，于理该让你们去守灵，可于情你们尚且年幼，倒让人于心不忍……” “大汗为我们兄弟俩思虑周全，多尔衮感恩于心！” “这丧葬之礼还有些细节与礼数，等一下富子会尽数告知，哀大伤身，还望两位弟弟保重自己。” 说着便拉着多尔衮兄弟坐了下来，府中的丫鬟端上了三杯茶，皇太极端起了一杯，未喝却又放下，多铎扫了一眼皇太极。 “莫非这茶不合大汗的胃口？” 皇太极淡然地摇了摇头，多尔衮忙笑了笑。 “粗茶罢了，望大汗莫嫌弃，只当解渴。” “这苏州碧螺春若都算是粗茶，怕再也没有什么佳品了吧？”皇太极端起了茶杯，掀起茶盖闻了闻茶香，却又放了下去，“只是今时今日之事实叫我寝食难安啊！” “位及万人之上的大汗也会寝食难安吗？” 多铎冷哼一声，多尔衮低声叫了他一声，多铎便隐忍不再作声。 “八哥，多铎他口无遮拦，还望您别与他计较。” “自家兄弟，私底下说话自是不必拘束。” 皇太极看了一眼多铎，却没有一丝不悦，多铎却也不抬头。 “高处不胜寒，承蒙众兄弟抬举当上大汗，也是诚惶诚恐，只怕辜负大家的厚爱。” “大汗天资出众，建功赫赫，一直都是父汗的属意之人，真命天子，顺应天意罢了。” “却也记得十四弟今日大殿之上的拥护，大妃临终前的嘱咐我也必当时刻铭记，当恩养二位弟弟，也望二位弟弟奋发向上，建功立业之后，封王加爵便更加顺理成章。” “谢大汗厚爱，我兄弟二人必唯汗命是从！” 多铎见多尔衮如此，虽不甘愿，却也只得点头称是。 “十四爷，”门口的一位小太监轻声通报，“准福晋到了。” 皇太极握紧了拳头，多尔衮将这举动尽收眼底，便笑了笑。 “大汗驾到接驾是应当的，只是珠儿身子不好，本也不想让她吹风的。” 不等皇太极回话，便起身小跑了出去。 一见多尔衮跑了出来倒是吓了我一跳，再看他脸上的笑容，不同以往，过分关切倒显出了几分虚情假意。 “也不好好看路，盯着我看做什么？” 本来还走的好好的，他这么一说，我就差点被门槛儿给绊了一跤。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抬眼，便正对上了皇太极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深不见底，却让我头一次觉得是这样的形同陌路。 “妾身给贝勒爷请安。” “该叫大汗了。” 多尔衮在一旁温柔地提醒着。果然，他登上了属于他的位子，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局，意料之外的却是那血淋淋的经过。便低头跪下。 “妾身恭祝贝勒爷荣登汗位，大汗万福金安。” “起吧。” 宛如隔了世纪那般的长久，再次听到他这简单的两个字儿，我的心里却顿时百感交集，本以为最靠近他心的我，却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本心了。 “珠儿怎么还在你这里？” 皇太极看着多尔衮，疑问句却说得像陈述句。 “父汗在时珠儿已与我有了婚约，本订好后日成亲，却不想……” “天不遂人愿，父汗这一去，于忠于孝，你们俩怕也是只得守国丧三年吧。” 皇太极淡淡地说道，眼神却灼灼地瞪着我的脸，我却也只能尽量不看他的眼睛，唯恐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就会沦陷。 “大汗这意思是……不许我十四哥与珠儿格格成亲了？” “多铎！休要多言，大汗，这小子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还望大汗恕罪……” “十五弟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许，只是历来规矩如此，又岂能让十四弟背负上不孝的罪名？” 多尔衮无言望了我一眼，我抬头看向皇太极，他玩弄着手中的茶杯，避开了我的视线，虽是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他周身散发出那份陌生气息却让我心生闪躲。 “我想留在这里。” 我心里这么想着，却也不留意就说出了口。正对上他冰冷的眸子，那墨黑儒雅的眼睛，似乎正在拼命压抑着想奔泻而出的愤怒。 “你想怎样就怎样？”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几乎听不到斥责的意味，可转眼间落到我脸上的巴掌却让我懵了头。 “大汗！”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多尔衮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轻摸上了我已经红肿的右脸。 “你怎么样？” 我虽算不上额祈葛额吉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却也没有人给过我一耳光，这两天之中我竟接连挨了两个。脸上的疼痛再痛也比不过我对他的失望，竟连眼泪都管得牢牢的，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他，看着他漠然的神情，心在那一瞬间如同死灰一般，我果然太把自己当成了一回事儿。 “这珠儿在四贝勒府一向是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家教不严，让十四弟见笑了。” “八哥，”多尔衮上前，“珠儿身子不适，可否容许她在我这里修养一阵子，再回……” “十四弟，”皇太极侧过了脸，“这于理不合的事怕是我答应不了你，珠儿身子一贯娇弱，还是让我带回四贝勒府为好，府里药物周全。还是十四弟觉得，她在你这里就能比四贝勒府还好？” “可……” “八哥说的对！” 多铎看着这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势拔弩张的气势，忙上前拉住多尔衮。 “十四哥，人家珠儿格格在四贝勒府怕也是住惯了，四贝勒府又是人家姑姑，又有人家姊妹的，还是让人家回去吧。” “可是……” “来人！派个人去给准福晋……哦珠儿格格的东西收拾一下。” 多铎忙招呼过一个人，见皇太极冷下了脸色，也忙改了口。 “不必了。” 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痛，他回过头来望着我，伸出了右手，笃定地望着我。打着冠冕堂皇规矩礼教的旗号，说白了只为把我这只雀儿关回笼子里罢了。 但生于乱世，胜者为王，我又怎么会不明白。缓缓地挪动了步子，许是嫌我磨蹭，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上前一把拉住了我的左手，有力的大手几乎要将我的骨头给揉碎了，疼得我皱紧了眉头，却忍着不吭一声。 “八哥……” “十四弟留步，切忌哀思过度，三日后的殡天大典你和多铎还要重视，切莫出差错。” 说着强拉着出门，回头的一刹那，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多尔衮，我对他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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