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酒灼痛了喉咙，胃里顿时如着了火般地翻滚了起来，简直无法言状，努力保持镇定，本想着不吸引目光，可我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直视着他，只觉得，我才是被挑衅的那个。 他却并未举杯，嘴巴抿得是我熟悉的那个弧度，通常惹到了他便是这副模样，只是从未像今天这样紧。 “大汗，珠儿这也是心疼老十四，老十四，你也尽早落座休息吧。” 大妃忙打着圆场，他装作无事地点了头，独自把酒一饮而尽，说者无意，听者若有了旁的心思，也不关我的事。 多尔衮似察觉出了我的异样，此刻对他那些技俩和花样已经抵触到了极点，莫说是别的，就算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落座也是无言，他与身旁臣子交谈，虽早就觉出了他的异样，却不想我竟成了被他利用得体无完肤之人。 一阵急促的琵琶声突然奏起，如列阵齐奔的马蹄声一般令人震撼。回头一望，却只见一群细腰如柳的女子婷婷袅袅而来，琴瑟动人，笛声响起，似曾相识伴着曲子而来。 细细品闻，竟是凤求凰，摇曳的舞姿让我有些恍惚了，同样的人、同样的曲，只是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境也截然不同了。 “停下！” 虽是不大，却坚定有力的声音自他传来，舞曲戛然而止，满堂也皆因听出了他声音中极力抑制怒意，虽心感莫名，却也只得悄然噤声。 “大汗，可是这舞曲不满……” 哲哲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刚问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谁安排的这曲子！” 皇太极直视这舞群，众人慌忙跪下，不知所错为何。哲哲忙起身跪在他面前。 “臣妾想着为这群臣宴加些不同之处，此曲凤求凰，以为大汗定会悦之，所以才……” “悦之？汉人莺歌燕舞皆是国破山河、亡国灭朝的靡靡之音，魅惑社稷之物，你竟呈到这即位晚宴上来！如此妄自揣测上意，大妃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些！” “大汗！臣妾知错，望大汗宽恕。” 哲哲也怕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只得连连低头认错，他却一言不发，任由她跪着。 多尔衮身旁飘来一丝窃窃私语声，虽是不大，却也听得几分清楚。 “大汗素日里不是对这些汉曲诗词喜欢得紧吗？今日怎如此龙颜大怒？” “谁说不是，不过这王者之爱，朝慕夕改，谁又猜得透说得清？莫要多言了……” 心里却也是清楚的，他这明里暗里的指责，又何尝不是说给我听的呢？ 许真是朝慕夕改之爱，此刻含沙射影的几句苛责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可怜了姑姑，无端受了委屈，轻呷了口茶水，静观事态发展，他的事情我不再想参与。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进他的世界，只愿此刻抽身还来得及。 “大汗，可否听臣妾一言。” 清丽活泼的声音自角落传来，再熟悉不过了，定睛一看，果真是玉儿，她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今晚的她依旧是如往日一般地耀眼，大红色蜀锦旗装上的飞凤团菊绣，如一幅画作般完整，伴随着她的一步一动熠熠生辉，如同活物般的栩栩如生，方才竟未察觉她也在此，款款来到皇太极面前，跪在哲哲身旁。 “讲。” 他手一挥，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冒出的玉儿。玉儿笑着谢了恩，抬头勇敢迎上他的目光。 “臣妾听闻，这《凤求凰》一曲，汉人也称《凤凰来仪》，凤凰素有梧桐栖凤的典故，世人皆以其借喻为贤才择主而事，如今大福晋精心为大汗准备的歌舞，其中重若丘山之意令人为之动容。且凤凰为祥瑞之神鸟，凤凰来仪更是预示了大汗将一统乱世，建立盛世天下之未来，臣妾幼时也曾念得一首诗，‘彩凤鸣朝阳，元鹤舞清商。瑞此永明曲，千载为全皇’。臣妾才疏学浅，这诗词也常念错，后两句总念做‘瑞此明永去，千载全为皇’。” 一番不紧不慢联珠串玉的话，经她口一出更是动听入耳，这样一套滴水不漏完美绝伦的说词，任谁都是不会拒绝的。他的嘴角蓦然上扬，豪迈的笑声朗朗传来。 “好一个‘瑞此明永去，千载全为皇’，大妃葵藿倾阳之心本汗明白，玉妃，还不赶紧扶大妃起身。” 哲哲暗自舒了口气儿，由玉儿搀扶起身，皇太极挥手屏退了所有舞姬，举杯道： “本汗即位于乱世，幸得各位不弃追随，愿上下齐心，同心同德，将那汉人江山改为我大金天下！” “‘瑞此明永去，千载全为皇’！” 众臣举杯共道，我也举起了酒杯，总觉得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得有些酒来助兴。他招手唤玉儿在他身畔坐下，看着他们举杯对饮，玉儿笑颜如花的模样，心里虽有些难过，却也替她高兴，这才是她该拥有的生活，不是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