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觉肩膀上落了衣裳，抵御了寒风，睁眼一看，竟是小五。 “怎么，还未睡？” 小五只觉得脸上灼灼发热，心里庆幸好在有灰遮面，不至于在主子面前失态，这样清清朗朗的一句问候，心里便会觉得酥酥痒痒。 “小五见公子屋内灯亮着，便过来看看，又见公子独坐此处，夜里风寒，便拿了披风为公子御寒。” 点了点头，遥望星空，心中无限惆怅。 “公子还不睡？” “兴致大发，闲来诵诗。” “真好。” 小五坐在秋千架下，仰视着我。 “起来坐，地上寒凉，小心风寒。” “奴婢……奴婢卑贱之身不怕的，就在这儿坐着，奴婢睡不着，想陪着公子……” 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傻丫头，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卑贱，小小的身躯蜷缩着，看样子是比我还冷的模样。 “来我身边，一同坐吧。” 宽大的秋千，坐下两个人绝对没问题，小五的脸更红了，透过灰看来，是一种怪异的黑色，犹豫了片刻，她没有拒绝，心中甚至带了几分跳跃的欢愉。 见她坐下，便敞开了斗篷将她也裹了进来，宽大的斗篷，正好能将两个人完美包裹。 小五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偷偷的吸了一口气儿，只觉得这夜甜蜜的地转天旋，这风都透着柔情蜜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又赶紧收回了眸子。 这秋千架想必是英姐姐的，记得她宫中也有一座一模一样的，这院中也有有棵梨树，不过年头更久些，却算不得枝繁叶茂，想来没有她那般细心玲珑之人的照拂，所以如此罢？ 小五只觉得心里似有小鹿在乱撞，脸儿也不知为何发烫，全身的不舒服，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种感觉，离公子越近就越强烈，可奇怪的是，自己似乎丝毫没有想离开他的想法，是甜蜜的负担，是难以舍弃的苦楚。 “你可知这是什么树？” “奴婢……不知……”。 “此乃梨树。” 小五心里十分恼自己的笨嘴拙舌，并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个蠢笨模样，可偏偏自己连回一句话都结巴无措。 “梨花雪白可爱，梨子清甜可口，又有润肺之功效，是穷人之良药，公子可喜欢？” 仔细想了想，还是搖了摇头。 “这梨谐音离，意头不好，不喜欢。” 本来小五想到梨子，是有八百十种做法的，满心高兴地想着若他爱吃，正好合适为他一展厨艺，谁知只是淡淡的三个字，便如同一盆冷水般，从头到脚浇灭了她如火般的热情。 “怎么，你喜欢？” “奴婢……奴婢也不喜欢……” 明明是最喜欢的东西，可偏偏到了嘴边儿就不由自主说成了反话。 小五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不过公子说不喜欢罢了，自己怎么就这样言不由衷了？ 一阵冷风吹过，小五不由得缩紧了脖子，低头一看我们两人之间空着巨大的空间，难怪有披风也不暖，又见小姑娘缩在秋千边儿上，索性将她揽进怀里。 “你离我那般远，是自己不冷？还是想冻坏本公子？” 小五的脸不知怎的，似乎吸引了全身的血液，一同涌入，如同一个被蒸熟的螃蟹，只能像个鸵鸟一般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总觉得，人生苦短，想要做到心不苦，人安逸，就不可动情，男女之间，不厌不倦，不浓不淡，就算有一日，生离死别，我也可以闭上眼睛微微一下，淡然离去。 可偏偏这么就会有这么个人，让我恨到铭心刻骨，却又让我恋恋不忘。 仿佛大千世界，世间万物，都能被他一笑相融。 小五听着那词，因他清朗宛若天籁的声线，而愈发显得娓娓动人，不过小小一枚豆子罢了，从他的口中读出，仿佛有了动人心魄的魔力。 “公子读这诗，似在诉相思意，可奴婢以为‘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此句更为刻骨铭心，相思之意也更加浓些。” 果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世家之女，沅娘的冰雪聪明就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丫头不过才十三四模样，书倒是也读的不少…… 只是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什么刻骨铭心，什么相思意，对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谈的。 “骰子如何安红豆？骰子多为牛骨所制，坚硬无比。” “正是如此，才体现入骨相思之意……公子……要不要看看？” “在哪里？” 小五抬起了头，对上了我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眸子中有着亮闪闪的光，脸颊的绯红，涂面之灰也掩盖不了。 “现在没有，不过……奴婢会做……若是公子想要，奴婢可以做一个送给公子……” “你竟然会？” 小五点了点头，果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人精。 “算啦，那种东西我可不能收你这种小丫头的，将来你会觅得有情郎，与他相伴一世，而不是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废物。” “公子……是小五见过最好的人。” “我的确是个好人，却实在不是个好男人。” 天知道我这话有多真啦，比真金还真呢，我就不是个男人啊，还说什么好男人。 夜也渐渐泛白，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音，荡的我心终于宁静了下来。 小五只觉得肩膀上一沉，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儿，那温热的气息包围了自己的脸庞，吹的自己酥酥痒痒，心神荡漾。 抬头仰望星空，星儿似乎也因害羞而躲起了大半，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惟愿此生，梨花树下，长伴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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