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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些久远的记忆了。  那时候的梁菁还不像现在这样没皮没脸,更不像现在这样出手阔绰大方。  虽然久远,但是梁菁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个少年,或者姑且称作少年的人找上门来要求一场假结婚。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完成将要死去的母亲的唯一愿望。  这个原因,梁菁可以说,是她从开始到现在见过的最让人觉得干净的原因。当时事务所里人手不够,她不过是装着是个前台,但是眼看着那个少年手中的生命检测器的数据越来越低。  梁菁咬咬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了一回新娘。  假结婚的场景再怎么简陋也会有个婚宴,但她的没有,只有一件纯白的婚纱,做工很好但也看得出有许多年头了。  他们就那么站在床前,梁菁第一次觉得人命真贱,真的。  那个躺在床上女子没有瘦的皮包骨头,也没有像病床上的那些病人一样显得没有神气,很漂亮但也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已病入膏肓。那张苍白的脸颊却在看见他们的时候一下红润了许多,独属于沙玛族的碧色眼眸温柔地看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梁菁觉得自己应该说出真相而不是演戏,骗这样一个人,她也会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但是说了又如何呢?骗子永远是骗子,谎言永远是谎言。梁菁是这么想的,如果这个谎言能够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开心起来,也许是值得的。  尚还没那么圆滑世故的梁菁便撤下了伪装,她真正的脸出现的那一刹那她才见到那位母亲的惊喜与释怀。  两个人就那么拉着手许下誓言,没有所谓的别人去做见证,也没有任何一个旁观者站在旁边观礼。简简单单的,你,我,母亲。  你瞧,那时候的梁菁多好,多有善心。任由着母亲拉着她的手一句句叮咛,而对方又是多么配合,仿佛他们就是相爱多年的恋人。  只可惜每场戏都有终结的那一刻,那位母亲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少年没哭,也没其他反应,只是跪在床前整理好母亲的妆容。  然后呢?你难道不知道沙玛族的人死后都会化作星沙?洁白的床单上浮起碧色的星沙,微风一吹就散了,甚至有些散落到了梁菁的婚纱上。  “那个……不收费的。”沉默许久的第一句就是这个,梁菁也感到了自己有些煞风景。  少年站起身,足足比梁菁高了一个头多,“你叫梁菁?”  “真名,不骗你。”梁菁微微仰头,觉得少年的眼睛真好看,仿佛有星空在里面流淌。  自从开办这家事务所以来,从来没人知道她的真名,熟悉的人还能菁姐菁姐地叫她,知道是哪个菁字,不熟悉的便只知道个音。  梁菁觉着这买卖亏了,又不要钱还被别人知道了名字。但是就是觉得心疼,就是觉得忘不了。  两人也没再多说话,那件婚纱少年也没要回去。梁菁匆匆赶回事务所的时候还没人回来,她就一个人叠起这件衣服,把那些星沙拢在一起放在玻璃瓶里。  后面的日子里,她照常工作,照常赚钱,但是有些事情却总是忘不了。  她曾经有一个愿望,这一辈子只穿一次婚纱,嫁一次人。  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但她也很清楚,星际社会的爱情有多稀薄,先不去谈什么低的可怕的出生率,就是爱情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一开始完成那些事物还会看看后续如何:那些让他们假扮亲戚朋友的,大都败给了琐碎小事;那些未婚先孕的,大都抛弃了孩子另觅他人;那些标榜着冲破种族观念的爱情,大都是玩玩而已;那些受不了催婚的,大都结了离,离了结……  后来看多了,也就不愿意再去看后续了。那个最想看到的后续,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梁菁也会想,会不会那场婚礼就是一个梦,但是柜子里摆着的婚纱和玻璃罐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梁菁那段时间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爱情太稀薄,咱们不谈爱情,谈钱。  最后兜兜转转出不来的人是她,也算是一桩奇事。  当所有人都对身边人抱怨说:“你为什么不结婚?”的时候,梁菁只会觉得这又是一笔进账,而不是所谓的爱情。  梁菁撑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横飞,唇间却一直在呢喃着两个字:兰诺。那是他的名字,其实刚才一眼就能看出足够大的信息量了。  比如说从他的制服上梁菁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他是机甲系的,并且拥有S级精神力。再比如说少年早就不是当年的少年了,而是充满了一种战争洗礼下的冷酷气息。而且貌似,面对她,他认出来了却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梁菁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结果,可能别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算得上是喜欢吗?梁菁自己也有点不是很明白,与其说是喜欢,更多地是一种执念。  她多多少少还是跟普通女人一样,对第一次让自己披上婚纱的人有些执念的。  不过梁菁,你难道不觉得第一次让你披上婚纱的原因是钱而不是……或许和人也有那么点关系吧。  还是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的心理一直持续到了上完所有课,恍恍惚惚的梁菁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宿舍门口,然后恍恍惚惚的准备拿出学生卡刷卡进门。  然后,清醒了。  她貌似把学生卡交到了别人的手里,还是白送的那种。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指纹解锁也不是不行。门把手一转,梁菁进了宿舍门。  接着,愣住了。  椅子上,兰诺手里握着她的学生卡,看到门开了之后反而坐姿愈发放松,靠在了椅背上。  “你怎么过来了?”梁菁很没营养地问了一句。  兰诺盯了她许久,才开口道:“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记忆中,兰诺的声音就比较偏向于低沉那一类。记忆中的声音到底是有些模糊了,再听到原声的时候就连梁菁都有些沉醉。  帝国学院并不反对学生之间的恋爱或是发生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毕竟生育力低下,你怀孕了说不定双方都会加学分,所以才会有学生卡也可以开门这波操作。  但是,梁菁心里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凭着她的观察,兰诺也不可能是为了生命的大和谐来到这里的。  很可能,人家只是单纯还个学生卡外加叙叙旧之类的呢。  “我到这里不是……”话到嘴边,梁菁却换了,“就是为了学习!”  “学习怎么写作还是学习怎么与人交谈?”从喉咙中滚出笑声,兰诺似笑非笑地拿好看的眼眸看她。  梁菁是一个用嘴炮征服对方的女人啊,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学习使我快乐你懂吗?”  下一秒,卡住了。  原因是兰诺翻开了她的教科书,上面是雪白的一片,没有任何批注的痕迹。一本还能说兴趣不在于此,问题是本本都是一样的崭新。  她能说自己特别聪明过目不忘吗?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行了,你骗了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回。”兰诺转过身,将书放回原地。  “我没骗你。”梁菁反驳了一句。  兰诺放书的手停了一停,“以前还是现在?”  梁菁咬了咬嘴唇,本来的小梨涡消失了,“我没骗你,只是有些事不能告诉你。”  一个经常说谎的人,给别人带来的印象就是每句话都是谎言。你瞧瞧现在,明明说的是真话,却还是要被说成说谎。  好气哦,保持不了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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