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占星台后,乐瑾转身藏在廊柱后的阴影中,并没有如她刚才的托词那般去找嬴政述职,毕竟只是随口找的托词,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也没空听她瞎叨叨。 眼看月神被星魂气走,乐瑾明眸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摸摸下巴思量着,这个阴阳家貌似比想象中的更热闹。 说起她和阴阳家,在她成为大秦祭祀之前,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交集,只不过这个关系是单方面的。 六年前,她为了找她哥哥跑到秦国,误入骊山后面的一片深林,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阴阳家的后山禁地。因为有阵法护阵,寻常人进得来出不去,她逗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折腾出去。 阴阳家后来有没有追查此事她就不知道了,反正她都决定离开大秦去大漠了,就没有多加留意。 广场回荡凝重的古乐声,余音袅袅即将停息,百官等待祭祀大人宣读祭词,然而眨眼的功夫,祭祀大人居然跑了! 宗庙祭祀才进行到一半,月神大人和祭祀大人一前一后离开,留下一个性子阴冷古怪的少年国师在这里,星魂又完全没有代替同僚宣读祭词的意思,乐官老脸抽了抽,一步步挪动星魂面前,十分不愿意的请示星魂,“那个……星魂大人……您看能不能……” “什么能不能?” “祭祀大人无故离开,可是现在已经了宣读祭词之时,不知星魂大人可否代替祭祀大人,完成没有接下来的仪式。” 星魂玩笑道:“宗庙祭祀之事乃祭祀大人职责,冤有头债有主,希望楚乐官找对人哦。”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乐官甚至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恶意,下意识的打哆嗦。 星魂垂下眼睑,眼中浮起一丝厉色,似是对某人的警告。 乐官哆嗦得更厉害。 可星魂完全不是在针对他。 乐瑾见他眼神危险,心知他已经察觉自己,于是不再藏着。 乐官转眼见乐瑾回来了,连忙把差点递给星魂的祭词卷轴放到她手里,只差没流鼻涕痛哭。 乐瑾拿着卷轴却朝星魂扬了扬手,笑容明媚,由衷说道:“啊呀,星魂少年,我们好久不见了。” 唔……你看起来比当年的模样大了不少呀。 星魂神情一怔,不明白她此言何意,以为她是在耍他,皱了一下眉,深蓝色的眸子更加冰冷,比冰渣子还渗人。 “祭祀大人,时辰到了。”乐官在旁小声提醒。 乐瑾跟随乐官走上高台,展开密密麻麻全是小篆的卷轴,宣读祭词。 “祖兮!秦王继天立极,承奉祖训,嗣守秦邦。朕兴先祖之祭,恭陈牲帛……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 冷清的声音从占星台上最高的地方回荡,宛如惊雷炸响。 众多官吏戴着白色的高帽,身穿淡色的祭服,神色恭敬。 小姑娘用一种过分冷静的语气宣读祭词,眼中毫不虔诚,毫不敬畏,平缓的声音甚至藏着大不敬的冷漠之意。 星魂眯起眼睛,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若问乐瑾和星魂有何交集,那比她为何变成大秦祭祀还要说来话长。 六年前,星魂还只是个小孩子,她那会儿正被困在阴阳家后山禁地出不去,躺在树干上闭眼睛休息,被突如其来的杀气和嘈杂声惊醒。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稚嫩却又阴冷的声音穿过树叶,刺疼乐瑾的耳膜。 乐瑾拨开树叶,看见对面五个十五六岁的男女齐齐拿着染血的剑对付一个孩子。 星魂手里凭空化出气刃,与六个人交手,他年龄虽然小,但功力不弱,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唯有冰冷的杀意不断蔓延! 五灵玄同气息紊乱,气急败坏道:“小师弟,你不要太自大!中了我们的软骨散,你以为你还走得出去吗!” 星魂的聚气成刃徒然消散,内力仿佛被锁起来一样。他愣了一下,然后讥诮的收回手,“那你们来杀我试试看啊。” “嚣张!” 千钧一发间,怎料星魂跳进湖底,避开了致命一击。 五灵玄同贴着湖畔,徘徊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撤了。 星魂跳进湖中,湖水一点点淹过咽喉,压迫鼻喉,他困难的吐气呼吸,从湖底浮上来。 鲜血浸透单薄的蓝衣,他身中软骨散,力气已经用尽,最终无力的沉入水中…… 事情到这一步,乐瑾可算看明白了。 无非是那个男孩天赋异禀,惹得师兄师姐嫉妒,所以对下软骨散趁机干掉他。 这本来不关她的事情。 乐瑾事不关己的看着他沉入湖底。 然而就在星魂真的快要沉进水底时,乐瑾赶忙跳下树干,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好奇的问:“诶?差点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快要死了,居然还不哭。 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不哭? “哭有何用。”星魂甩开乐瑾的手冷哼,冷静得出奇,一点也不像个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孩子。 乐瑾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安抚性的揉揉他湿漉漉的头发,“也是,哭没有用,该死的时候还是要死。” 小星魂扣住她的手腕,皱眉盯着她,眼睛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锐利和警惕,“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禁地里面?” 乐瑾一响指弹在他脑袋上,“小鬼,对救命恩人这么说话是你们家的家教吗?” 星魂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抬头望着皓日当头的晴空。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现在明明是晚上,这里却宛如白昼。你也不要太担心,总归能找到方法出去的。”乐瑾以为他在害怕,安慰道。 是的,很快她就能出去,这里的阵法不可能永远困住她。 后来她真的出去了,去大漠寻找了无音信的兄长,与星魂也就这么一段时间的纠葛。 …… 祭词宣读完毕。 礼官接手牲畜祭祀之礼,乐瑾拂平衣角上的褶皱,靠边站,某位国师大人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乐瑾不得不出声打破这种僵局: “今日多谢星魂大人前来,主持宗庙祭祀其实是我一人之事,大人大可不必来,来了总归也派不上用场,结果没想到你跟月神大人这么有闲情,居然都来啦,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如果你给个受宠若惊的表情让他看看,他倒是相信乐瑾很受宠若惊。 原本今日之事确实不归星魂和月神管,但乐瑾刚刚上任,很多事情不熟悉,东皇太一怕她在主持宗庙祭祀的时候出岔子,派星魂和月神来,以防出现意外。星魂和月神也想见见这个总是不露面的祭祀大人,所以就来了。 “祭祀大人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星魂挑了挑俊秀的眉,声音一起一伏似乎平淡,却又藏着危险。 乐瑾在星魂讥诮的目光中犹自微笑。 诸官告拜的雄浑之声响起,盖住了星魂的声音,也淹没她的声音。 “顺便告诉星魂大人一件事,我叫乐瑾,不叫祭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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