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已经准备好的房间,乐瑾头疼的揉自己的头发。 “大人头很疼?”阿凉在旁边轻笑着给乐瑾燃起清淡的沉香,袅袅的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乐瑾疲倦的应声,“嗯。” 阿凉招手让一直在帮忙收拾的丫鬟们退下,轻轻问乐瑾:“大人要怎么找九仪?” “我不知道。”乐瑾摇头,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呼吸浅浅。 “上任祭祀华岚大人死后,九仪不翼而飞,大司命大人怀疑是有人偷走九仪,才会跟过来。”至于星魂大人,他为什么会来,阿凉不清楚。 乐瑾懒懒的睁开沉重的眼皮,黑沉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如流光溢彩的琉璃,“你怎么知道这些?” “是大司命大人在路上告诉我的。”阿凉忧郁的神情中难以掩饰对乐瑾的担心。 “他们来也是为了找到九仪,只要找到九仪就行,你担心什么?” “可是大人,阴阳家不愿意相信你,你这样不行。” 阿凉是个心思很细的女子,她清楚的知道,如果东皇太一真的相信乐瑾,那么大司命就不会跟过来,因为乐瑾是皇帝钦点的大秦祭祀,阴阳家对她有着深深的顾忌。 乐瑾很早就知道东皇太一对她的顾忌,只说:“阿凉,你不要总是担心太多。” “大人,因为是你,我才会担心。” 因为你是我的大人,我才会止不住的担心,你看起来那么的柔弱又那么的强大,我不希望你在危险中失守。 阿凉鼓起极大的勇气告诉乐瑾:“当你告诉我,我就是你的少祭司的时候,阿凉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大人,所以大人,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九仪,请相信我。” 请相信我孤注一掷的决心,请相信你的少祭司,我的祭祀大人…… 乐瑾怔怔的和阿凉对视,脸上绽开浅笑。 阿凉,你眼中坚定的信念透过我,传递给了谁? 天色深了,他们赶了几天的路,早就浑身疲惫,话也不愿意多说什么,阿凉熄灭几盏明亮的灯,轻手轻脚的告退。 变得黯淡的灯火虚弱的摇曳,让乐瑾的五官越发的不真切。 她迷迷糊糊的在阿凉走后洗了个澡,爬进床里抱着被子蜷缩起来,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蜀地云城的春季真漂亮,色彩缤纷的花朵团团锦簇,空气飘散着清淡干净的香气,特别好闻。 乐瑾犹记得那年也是春季伊始,满山的花朵开得非常漂亮,阳光同往年一样温和,像蜀地莺语唧唧的春季。 奄奄一息的母亲被绑在木架上,冰冷的铁链穿透琵琶骨,将她死死的钉在上面,燎掠的火焰烧毁了许多东西,燃火的木棍烧红绑着母亲的铁链。 那天,母亲在鬼族的祭神台上,而她,被叛族的表哥关在地牢的最深处。 悲凉的声音从大火中划破苍穹,响彻天地,生生刺痛乐瑾的耳膜,明亮的星光随着惨叫声骤然黯淡。 一切都随着一把火灰飞烟灭,乐瑾生命最后一缕光芒随着母亲的死湮灭。 春季伊始是小乐瑾的生辰,往年这天会很多人对她说:小瑾,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她一点也不快乐,她的母亲死了。 生辰快乐,她一点也不快乐,从此以后世间只有她一个人。 乐瑾做了一个关于血与痛的梦,梦里有个十八岁的少年带着乐瑾最喜欢吃的食物坐在她身边,轻轻和她说话。 “小瑾,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了一些好吃的东西给你,你吃点吧。” 乐瑾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腿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小瑾,你睡着了吗?”少年痛苦的揉着自己的额角,神色像个迷路的小孩子茫然又无措,“我最近头有些头痛,你陪我说说话吧。小瑾,你不要不理我,你这样我会很难过。” “难过证明你还活着,可喜可贺。”乐瑾干裂的唇因为紧抿着绷出伤口,微微蠕动唇瓣就能尝到满嘴的血腥味。 “我曾经希望小瑾做一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没想打转眼之间小瑾已经长这么大,浑身都是尖尖的刺。”少年亲昵的摸摸乐瑾的头,轻柔的用帕子擦乐瑾身上的伤痕。 “每个人都要长大,我只恨自己还没有长大。” 少年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脑子一片恍惚,絮絮叨叨的对乐瑾说:“最近死了好多人,小瑾,我有些害怕,好像到最后我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你当然得不到什么东西,抢到手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那是属于哥哥的东西,哥哥回来以后你就会一无所有。” 少年漆黑的眼睛一沉,突然冰冷的看着乐瑾,怒道:“你哥哥姒风不会回来,他已经死在外面了!” 乐瑾抬起脑袋,终于肯对视他阴冷的眸子,“我相信他还活着。” “我抢到的东西既然在我手里,那么就算毁了,也不可能再物归原主!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算姒风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天,乐瑾的鲜血流了很多很多,鲜血在她浑噩的眼里泼洒成河。 她满心满眼都是讽刺,“你现在什么也没有得到不是吗?什么也没有得到的你说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未免太可笑!” 少年目光倏地冷怒,脸上浮起仇恨的厌恶,“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不想你太难过。” “母亲今天死了,我想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难过。你也不要妄想拿到鬼珠就能成为族长,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乐瑾恨极反笑,“有点害怕,可是我挺希望你杀了我。” “呵……你哥哥当年一直打压我,如今他不知去向,你没他的庇佑不过是一条丧家犬,早死晚死也一样,那我今天送你最后一程!” 话落,一柄长剑刺进她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不断的流,染红她的白衣。 黑暗一点点吞噬她的视线,吞灭她的绝望,痛入心扉的恨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烈。 直到有天,有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飘坐在她旁边,温柔蛊惑的问眼底满目疮痍的她:“小女孩,想活着吗?” “我不知道。”乐瑾抱紧自己,眼神迷茫。 “那么想要报仇吗?” 乐瑾不太确定的回答:“想的吧。” “乖孩子,想要活着报仇的话,需要同等的东西来交换,你愿意和我做场交易吗?” “你想要什么?” 伽南指向她的心脏,笑容邪恶,“你干净的灵魂,把你干净的灵魂给我,我帮你报仇。” “好,我把灵魂出卖给你,你让我报仇行不行?” 不知道谁的笑在黑暗里开出遍地彼岸花,牵连在生者与亡灵的世界。 我把灵魂出卖给你,你让我报仇行不行? 幽幽的“好”字穿入乐瑾的耳朵里,她缩在潮湿冰冷的角落,绝望又孤寂。 表哥是她的亲人,陆离剑斩落的那刻,乐瑾带着同归于尽的绝望杀了他。 当表哥摔进湖里,被湍急的溪水冲到岸边,身体像被随意搁置的破碎娃娃,鲜血染红肌肤的时候,她所有的仇恨随着他的死亡,仅止于那年春季晨曦。 重复了好久的噩梦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每夜不断的惊扰她,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还能怎么样? 仇已经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死的人都死了。 那些黑暗的日子如果没有伽南,乐瑾很难坚持下来,可以说伽南于乐瑾而言,是一个堪比父亲和母亲的角色。所以不管九仪有没有消息,找没有找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伽南现在需要冰魄花。 冰冷的溪水漫过乐瑾的发,淹住她的眉与目,她慢慢的陷入最死寂的黑暗,在过往的回忆里沉浮。 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少女一直重复着一个梦,不过,她已然学会冷眼旁观的重复参演着过去,直至破晓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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