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谷内,湘妃竹生得青葱茂密,斑斑泪迹犹如风干多年的血。 乐瑾摸了一把竹子上红褐色的泪斑,捻指一看,暗色的血渍残留在指尖。 “都说湘妃竹上是泪痕,湘夫人,你这湘妃竹是假的吧,你看,这哪里是泪痕,分明是血。是谁这么不小心闯进潇湘谷,被湘夫人痛下杀手?” 染血的指给湘夫人看。 湘夫人看着她指尖的血渍,嘴角微沉,避重就轻的说:“湘妃竹上流得原本就是血泪,如果不是血,它就不是湘妃竹了。” 乐瑾垂下手,又看了一眼青葱修长的湘妃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湘夫人说:“我在潇湘谷修炼阴阳术已经有一段时间,东皇阁下今天早上传话给我,让我不用再来潇湘谷修炼。” “既然东皇阁下吩咐了,我等遵从就是。” 修竹阴翳,倾泻在有伤初愈的湘夫人身上。 少年冷戾的警告声犹如在耳。 ——“看样子你并不满意我送给你的礼物,那么就记清楚一点,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这是最后一次!” 能让东皇阁下如此吩咐,星魂大人好手段! “阴阳术最高层的易魂法我教不了你,月神大人对占星易魂有更深的见解,你若想学,可以向月神大人求教。” 乐瑾摊手表示:“我和月神不熟,还是去请教星魂好点。” “你……” “最近积压在祭祀殿的公事有点多,我还有好多事没处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乐瑾像只兔子一样,哒哒哒就跑没影了。 斑驳的影在湘夫人身上晕开凉意。 唯一的学生还没有出师就被人挖走,她还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满,不愧是星魂大人,让人心塞的本事又高了一层。 微风吹动竹林,沙沙摇曳声扰乱湘夫人的心绪,轻轻叹息: “也罢。” 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也是希望乐瑾欢喜的,别重蹈她的覆辙。 …… 学习阴阳术的日子告一段落,这就意味着乐瑾不得不着手处理所有关于祭祀的事务,湘夫人不会再帮她丝毫,繁多的卷宗堆在书房,几乎快堆成小山,乐瑾看着就发愁。 忙碌的时光伴随着平淡从指尖流逝,乐瑾今天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件事情,破天荒的,离黄昏日落还有半个时辰。 乐瑾找了一个没人往来的地处,坐在湖边的游阶上,光着脚丫没进凉爽的湖水里,整个人疲倦得昏昏欲睡。 从蜀地回来后,她就没睡过好觉,最近许多事务又需要她尽快处理,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好好休息过了。 清澈的水面飘荡着小巧的樱花花瓣,随着被风漾起的涟漪起伏不定。 “噗通!”一颗石子打进水里。 撑着小脸打瞌睡的手一滑,差点掉进水里,再听到随之而来的顽劣笑声,乐瑾立刻抬头看向罪魁祸首,恨恨咬牙:“星魂!” 斜靠在青树之上的少年头枕着双手,脸上覆着一层暗淡的树影,深蓝色的眸子看着她恼怒的模样,没想到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她。 “你最近闲得没事?” 乐瑾哼声冷道:“我忙着呢。” 完全没有看出乐瑾哪里忙,星魂挑剔的“啧”了声:“堂堂大秦祭祀,不修边幅不知检点,你能不能有点该有的样子。” “……” 这突如其来的嫌弃当真来得莫名其妙! 作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秦祭祀,说好听点她受秦始皇青睐,身负皇恩,说难听点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祭祀之职你能担就担,朕也不指望你做出什么大事! 星魂大人再怎么嫌弃,妾身都不想做到啊~ 她眨眨秋水明眸,笑起来隐约露出白瓷般的贝齿,“我一没逛窑子,二没朝生梦死,能本分就不错了。” 星魂瞬间冷下眸子,转头把脸埋进叶丛中,掩去他此时此刻难看的脸色。 要不是最近任务众多,他真要抽空好好调/教调/教这个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的女人! 湘夫人都在教些什么鬼?! 星魂许久没出声,乐瑾叫了他一声,得到一个冰冷的目光。 她顿时恍然大悟道:“星魂大人不会被气着了吧?我说逛窑子,又不是说去当歌妓,去伶人馆还差不多……”可不敢让你阴阳家蒙羞。 星魂越听脸色越黑,阴郁的眸子戾气乍起,“你给我闭嘴!” 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和怒意,乐瑾乖乖噤声。 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被他扔去窑子里当歌妓。 看着她这么听话,星魂掀起一丝冷笑,邪魅的尾音诡异上扬,每个字嚼得异常温柔:“想去伶人馆见识见识是吗?” “可以去吗?”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星魂抿起薄唇隐怒道:“你想都别想!” 流水漫过脚腕,柔软的绯色衣摆蜻蜓点水般划过水面,摇漾起一圈圈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水中的倒影支离破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乐瑾把手放进水里,想要拘住水中的人,流水从指尖游走,恍惚间还能看出姑娘与当年无二的容颜。 真的想都不能想吗? 她挺想去见识见识从未见过的东西的。 死寂般的沉默让星魂偏过头看着乐瑾,她坐在湖边,脑袋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不懂他最近明明要事在身,哪来的多余心思去管乐瑾的死活!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一个大活人不发出点声音,让人心堵,星魂冷不丁的道:“不说话要当个死人吗?” 乐瑾蹭的从水里站起,玉足带起晶莹的水花,染上水迹颜色更加浓艳的衣裳旖旎在地,显得肌肤越发白皙。 “刚才你让我闭嘴,我不说话你又嫌我是死人,你是找不到乐子,专门来找我茬的?” 星魂真不想说此时此刻他心生一种罕见的尴尬。 哪有女人会如此放浪在男子面前露脚的! 简直不知所谓! 尴尬之余,星魂冷哼一声掩饰脸上些微的异样,道:“那是因为你不管怎么样都很碍眼!” 这句话杀伤力有点大,乐瑾那颗玻璃心瞬间被中伤,碎得一塌糊涂。 什么叫做她不管怎么样都很碍眼?!依她看,分明是他混蛋到无人能及,狂妄自负到目中无人才对! 乐瑾眸子微动,给他一记微冷的眼神,光着脚扭头走开,“我看我还是回祭祀殿待着,就不在这里碍星魂大人您的眼了。” 他似乎伤到了她那为数不多的自尊心! 星魂把头重新埋进阴影里,正想着该怎么把乐瑾可怜的自尊心给挽救回来的时候,对方不出十步又突然走回来,站在树下仰着脑袋问他: “你什么时候把鬼令还给我?” 有了六年前她消失匿迹的经历,星魂觉得这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他能安心点,如果她再敢跑路,他能用鬼令把这个女人给逮回来。 星魂表示:“你就死心吧。” “你拿鬼令干什么?它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死物,一点儿用也没有!而且我说过,它是我的东西!” 对于这种毫不客气的聚敛别人之物的行为,乐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非对错在他眼里完全就是扭曲的! 星魂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忽地涌起一丝想要捉弄人的恶劣念头。 “你确定你想要回去?” 乐瑾算是看出来了,星魂压根儿没打算还给她。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鬼主意吗,谁会上你的当!! “不了,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我不要了!反正也是死物,不会比人更重要。” 至少把重要的东西送给重要的人,乐瑾不会觉得太难受,但还是再三强调:“虽然我把鬼令送给你,但是你最好别把东西给我弄丢了。” 星魂的注意力在“不会比人更重要”几个字上停留了几秒,侧身坐起来,邪气恶劣的笑道:“这个啊……你最好要祈祷一下。” “……”乐瑾真的很想收拾一顿这家伙,“我可以打你一顿吗?” “有本事的话,你可以来试试。” 话刚落,淡青色的内气骤然朝他袭来。 只是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衣角,内气被深蓝色的刀刃砍成数截,化作黯淡的光点消失在空中,乐瑾被震得后退两步! “啧……”星魂头枕在手臂上,嫌弃的说道:“阴阳术居然被你学成这副样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把阴阳术学到这种地步,乐瑾在阴阳术上的天赋实属罕见,只可惜学得太晚。 乐瑾揉揉发麻的手腕,“我精通的又不是阴阳术。” 起源于千年前巫族的巫术连同姒这个姓氏经历漫长的时间河流,演变成最神秘的术法,她从小学的是巫术中最精髓的术法,精通的是玄之又玄的巫咒,从来就不是阴阳术。 星魂闭上眼睛想着乐瑾明媚的眸,心里漾起一圈圈让人心痒的涟漪,她俏丽的身影霸道的印入他的世界,烙上刻骨的痕迹,一如六年前她把他从寒渊里拉起来,让他不得不措手不及的接受陌生的她。 其实对于六年前她的消失星魂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如今他在不知道她是谁之前,就已经生出要永远留着她的念头,在知道她是谁后也只是想不能让她像六年前那样轻易的离开。 想着最近多不胜数的事情还压在身上,他还要顾着乐瑾,星魂就觉得头疼。 乐瑾问他:“好几天不见你,听说你离开咸阳了,又有什么任务?” “奉扶苏公子的命令去了趟巫城,收拾一群叛逆分子,你有兴趣?下次说不定我能带你一起去,祭祀大人。” 祭祀大人四个字被星魂嚼得有些古怪,好听的腔调里夹杂着戏谑的意味。 “我才不要去。”那么多事情她还没处理玩,有病才到处乱跑! 她没有再说话,周围一下子安静得过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星魂睁开眼睛拨开身旁的树叶,地下已经没有她的影子,看样子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他想了想,竟然再也没睡意,撑着树干跳下去。 脚还没有站稳,一个红色的身影朝星魂扑过来,柔软温热的脸颊蹭在星魂右脸颊上,柔顺细密的长发顺着她歪头的动作扫在他脖子上,有点痒。 “抓住你了。” 星魂紧了紧手心,伸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恼羞成怒道:“你给我站好!” “不要。” 星魂牙痒痒的道:“乐瑾,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大秦祭祀的样子!” “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轻飘飘的声音钻进星魂耳中,让这个阳光明媚的季节突然之间变得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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