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

喧闹的街头巷陌，吆喝声断断续续，老者正坐在茶铺里喝茶，突然几阵疾风刮起，茶杯没拿稳掉在矮案上，茶浆洒了。　　老者瞪圆浑浊的眼睛，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抖动，摸索着杯沿问：“好大的风啊，是不是要下雨了，年轻人？”　　同座的茶客：“今天风和日丽的，哪儿来的雨，好像有人飞过去了。”　　“怪哉……怪哉……现在的人都长翅膀？老人家眼睛看不清，年轻人你莫要哄骗老人家。”　　“嘿，老爷子，我只说有人飞过去，没说有人长翅膀。这年头，厉害的都飞檐走壁，来去如风的，前些日子我还看见有鸟驮着一男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有何奇怪的？小子偷偷告诉你，咸阳城内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多着呢，你随便在街上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没准儿人家就是高人。”　　老者颤巍巍的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清楚，对年轻人叨叨几句：“天气好多出来坐坐，对老人家身体好，年轻人啊就是没轻没重的，你瞧，茶杯都摔坏了。”　　茶客心道老头好生无趣，怕是年老体衰，耳朵不好使，脑子也不太灵光，说话乱糟糟的，也不知听明白没。　　乐瑾从咸阳宫跑出来，不想和六剑奴多加纠缠，利用咸阳街城错综复杂的布局，三下五除二窜到人海中，隐遁于咸阳街头。　　衣袖上不知道沾上了某个倒霉鬼的血，鼻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一边跑，一边捏捏鼻尖，散去腥涩难闻的气味。　　没有皇帝允许，任何人不能带兵器进入咸阳宫，六剑奴赤手空拳的自然讨不了好处，她一招聚气成刃砍到了某个倒霉鬼，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现在出了咸阳宫，六剑奴都亮出兵刃，能不正面交锋，当然要溜快点。　　怎奈天不遂人愿，跑进无人小巷，前方是死路。　　六剑奴如影随形，紧跟而至。　　前有高墙，后有追兵，仅仅只是慢了半步，断水一个跟头飞到高墙上，持剑封住她的去路，剑芒参杂着浑厚的内力砍向她。　　乐瑾偏身闪开，双生姐妹花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大人，您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奴才们都是受主子之命抓捕盗贼，若真与您无关，自然会护送您回去。”　　赵高是什么品行她不清楚，她要是束手就擒落进他们手里，任他们揉捏就是白痴。　　聚气成刃在姐妹花脖子前迸出冷光，姐妹花后退几米！　　“知道你们六剑奴厉害，不过我想走，你们也留不住我。”　　姐妹花眼前一乱，斑斑碎影从他们的围困中游走，眨眼就消失不见。　　断水站得高看得更清楚，乐瑾向最边缘的真刚冲过去，马上就要逃出他们包围，好快的速度！　　真刚后颈被疾风偷袭，脖子冰凉，僵硬着一动不动，气刃抵在他的命喉上。　　一个人要修炼到怎样的境地才能行如风动无影？不愧是被大漠人千里追杀还能全身而退的，跑路的速度比起一流高手，只快不慢。　　真刚背对着姐妹花，暗中比了个手势，姐妹花两厢对视，乐瑾眼疾手快地把他扔给她们，气刃向两边横扫，打退正想从背后偷袭她的断水。　　“嘭……”姐妹花向两边躲开，真刚被砸在地上，甩出去数米，头破血流，鲜血染红墙壁。　　真刚手指紧扣石板，指隙浸出血，凶恶的盯着乐瑾，手中剑光流萤，溢出煞气。断水三番后退才稳住身子，顺手按住真刚的肩，“不可。”　　赵高事先吩咐过，不能下杀手，过过招就行了。　　作为罗网的杀人利器，就算不明白赵高此举目的，六剑奴也不会多想，只需要执行主子交代的任务，抓住这个滑溜的丫头，回去复命。　　真刚散去剑上的煞气，乐瑾早已经在他俩私语时跑了。　　没拦住人，反被踹了一脚的魍魉肿着半张脸问：“追，还是不追？”　　“让她跑，看她能跑到哪儿去。”　　　　午时过后，行人车马渐多。　　六剑奴走在街上，特立独行的装扮被不少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他们是咸阳宫某个当官的奴才，议论声顿时就小了大半。　　不屑和蝼蚁计较，六剑奴冷漠的穿过人群，搜寻乐瑾的踪影。　　隔着重重人影，乐瑾眼角余光看着六剑奴走得越来越远，跳下房顶，翻到二楼的轩窗内，好在是一家客栈雅间，没人入住，乐瑾拭去手上的尘埃，畅通无阻的走出客栈。　　且不说六剑奴会不会在经往阴阳家的路上守株待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还不打算回阴阳家。　　咸阳宫内有贵人遭窃，一不惊动嬴政，二不大肆宣扬，只怕是赵高自己整出的幺蛾子，想寻个由头找她麻烦。赵高只是个宦官，接触不了后宫妃嫔，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胡姬的亲儿子，十八世子胡亥。　　至于胡亥为什么要针对她，乐瑾稍加考虑就想明白了。她要是有个亲妹妹不慎走丢，被多事之人带到万里之遥的北方大漠，害得她寻找数年找不到人，她也闹心，更别说最后亲妹妹回来了，却不和她亲近。　　“卖花啦……卖花啦……啊……”　　女孩捧着鲜花叫卖，没看前路，不小心一脑袋撞进别人怀里，稚嫩清脆的童声戛然而止，怀里的鲜花掉了一地，被人践踏。　　“驾！”挥鞭驾马声。　　“我的花！”　　女孩不要命地扑过去护住花，被她撞得肚子疼的乐瑾拎起她的后领，闪到一边，马车正好擦着乐瑾的手臂飞驰而过。　　刚采的花全被车轱辘碾碎了，女孩“哇”的大哭，捶打着乐瑾，哭喊道：“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花！”　　乐瑾把女孩拎远点，看着女孩手短腿短打不到也踢不到她，气急败坏地哇哇大哭，无动于衷的模样引得旁人指指点点。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小孩子哭成这样，还不赔她的花，欺负小孩子，太霸道了吧！”　　“姑娘你快放下这孩子，没看她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吗？小孩子再如何不对，你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该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姑娘，放了这孩子吧。”　　哈，她又没打算吃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放什么放？拎着小丫头走出人群，小丫头嚎啕大哭，手臂小腿张牙舞爪的要她赔花，一点儿也不安分。　　“再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丫头闭嘴，半晌，看着乐瑾没有表情，又想起那些被践踏的花，顿时不依不饶继续哭：“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花！”　　　找了处僻静的巷口，两指松开。小丫头摔地上，小嘴一扁又要放声大哭，乐瑾拿出几个钱锭子扔她手边，小丫头拿着钱锭子看了好几眼，破涕而笑：“姐姐你真好。”　　不想与小丫头计较，冤大头就冤大头吧，总好过任由小丫头哭哭闹闹，把六剑奴引来。　　小丫头泪眼朦胧的，哭花了脸，见乐瑾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脚要走，双手并用的拉住她的袖子。“姐姐，钱给多了，用不了赔那么多的，五个铜板就够了。”　　“多的是赔给你的，好了，钱我也赔了，你可以撒手了。”　　小丫头不让乐瑾走，从衣襟里掏出一朵快要枯萎的月季给她，“我爹说不能占人便宜，我最最喜欢这朵月季，本来想送给我爹的，给你。”　　枯黄的月季失去色泽，放于乐瑾手中时还落下两片花瓣，再看一百遍也只是拿在手里就想扔掉的枯枝败叶。　　乐瑾微笑，笑意还没爬进眼底，却映着森冷的流光和溅出的血，蓦然凝固在漆黑的眸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