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月儿，我说过你很聪明的。”乐瑾的微笑似乎很温暖，又似乎很凉薄。　　　　无尽星海在她身后铺天盖地的聚拢，消融，和她在一起构成神秘而又诡异温柔的世界。　　　　如水的星光在她黑眸中流淌，敛下幽幽光华，化成万千黑暗。　　　　那是高月不止一次见过的眼神，在乐瑾每次一个人俯视整个机关城的时候，她都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淡薄得就像冷夜中飘下的冰雪。　　　　是不是人总要在绝望的时候，面对更绝望的事？　　　　“你其实知道不是吗？”　　　　十二岁年纪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是个懵懂的岁数，但是高月比同岁的许多孩子聪明许多，明白很多。因为高月从小就知道，绝对不可以让别人为自己而担忧。　　　　大燕灭亡前，她知道如果让父王和母妃担忧，无数的子民会失望。大燕灭亡后，她不可以让蓉姐姐担忧，因为她已经是亡国公主，可能会给很多人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她读很多书，看很多古籍，想让自己变得厉害，厉害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她知道很多本这个年龄段不该明白的事情，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会有背叛，会有虚与委蛇！她学到的知识，所见的世界都单纯如白纸，即使她已经是亡国公主，她看见的，别人给她看的，大部分都是单纯美好和快乐。　　　　姒姐姐说，我说过你很聪明的。　　姒姐姐说，你其实都知道不是吗？　　那她可不可以变得笨一些，什么也不知道？　　　　高月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我还是不懂姒姐姐你在说什么。”　　　　她不懂只是因为不冷静，可是这里有冷静的人。项少羽从她们晦涩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立刻握拳防守，像一只亮出尖刺的刺猬挡在高月和天明面前：“你到底是谁，潜进墨家有什么目的？！”　　　　“你问了，我就要乖乖回答吗？”乐瑾想自己一定是染上了星魂的恶性子，不然怎么会这么恶趣味。　　　　她说了是来找东西的，潜进墨家当然就是为了拿到那样东西。　　　　项少羽的话就像有毒的匕首刺在月儿心上，月儿想不起姒姐姐告诉她不要再被蒙蔽了的眉目，想不起姒姐姐说你如果为难我也会很为难时的神色，好多单纯快乐的回忆被蒙上一层灰烬，变成了其他颜色。　　　　姒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明见月儿快哭了，肠子再直脑筋再缺也知道一定是乐瑾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惹月儿伤心了。他冲动的指着乐瑾叫道：“你这个坏女人，我不许你欺负月儿，有本事你就对着我来，不是，是对着少羽去，月儿是无辜的。”　　　　“你这小子！这时候了都在说些什么话？”项少羽无语的回头，只想赏他一个爆栗。　　　　这个暗室四周边缘不规则，上下不对齐，墙角线歪斜，当黄道星图的星光覆盖暗室每一处角落，墙角反射的光辉一束束聚在暗室正中央的石柱上。　　　　乐瑾在高处看得很清楚，幻音宝盒就在高月身后的矮石柱上。　　　　大概因为对方可能是奸细，天明一发现乐瑾的注意力在幻音宝盒上，立刻炸毛急道：“你要干什么？那是我们先发现的东西……不对！它是墨家的东西，我告诉你我不准你打它的注意。”　　　　乐瑾哂道：“幻音宝盒本来就是阴阳家的至宝，与你们何关？”　　　　天明反驳，“那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乐瑾撇开脸不再理会他，天明觉得这种无视人的神态很让人火大，奸细就不能好好认个错，然后皆大欢喜在一起吗？她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不行，真的忍不住了，好气人！她要是不跟他说对不起，他绝对不要原谅这个奸细。　　　　项少羽拽住天明，使劲按住他愤愤挥动的手臂，“你是阴阳家的人？”　　　　乐瑾没否认。　　　　好痛啊好痛……少羽你快松手！天明龇牙咧嘴的拉手臂，瞪着项少羽，“你拽着我干什么？我一定要收拾这个坏女人。”　　　　“你别冲动，阴阳家的人功力都相当高深。”天明这傻小子冲上去，指不定是谁收拾谁。　　　　项少羽知道乐瑾武功很高，她在青塽岭解决数十个杀手，救过大铁锤，别看她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身手足以和大铁锤一干人等抗衡。班大师对他说过乐瑾曾和高统领有过短暂的交手，她武功犀利，丝毫不落下风。讲真，如果乐瑾是奸细，他真没有太大把握打倒她。　　　　高月声音微颤，紧张道：“姒姐姐你是阴阳家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墨家？”　　　　“如你所见，我想拿走幻音宝盒，”乐瑾伸出白皙若瓷的手，“把你身后的东西给我吧。”　　　　“不……不行……”高月用身子挡住幻音宝盒，一步步后退。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温柔的姒姐姐会变成这个样子，乐瑾眸子的寒冰不似作假，一切真实得让人觉得虚幻。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提醒他们小心，怎么现在就成敌人了呢？　　　　不可以的。　　　　姒姐姐是一个温柔爱笑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冰冷的看着别人？姒姐姐明明是个善良的人，怎么会是奸细？　　　　滚烫的泪水从脸颊划过，高月埋着头不敢看乐瑾，闭上眼睛大叫：“那不是你，不是真的，你不是姒姐姐！”　　　　乐瑾看着高月默默流泪，看着她难过的祈求，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感情牵连在彼此之间，扯得高月稚嫩的心生疼。　　　　她只是恰好出现在高月亡国之后寂寞孤独的生活里，充当端木蓉代替不了的朋友角色，她感受不了高月的难过，平静的心波澜未起，没有触动。　　　　大概，这就是岁月留给她的后遗症。　　　　“我是阴阳家的祭祀大人，”乐瑾在高月稚嫩的心上插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是被嬴政亲手提拔的大秦祭祀，就是那个杀死你亲人，覆灭你国家和子民的大秦皇帝。”　　　　高月不可置信的揪住心脏，唇瓣苍白。　　　　天明愤怒的打断乐瑾，“你够了！你这个坏女人到底要做什么？不许你这样伤害月儿！”　　　　乐瑾唇畔扯出一丝笑，平淡如水。